(77)

　　對門客棧的陳老板拿著一個比上午更大的碗走了過來，站在盛飯的籮筐前。吳輝玲大聲問道:“你又來打飯呀?”“嗯！吳姑娘麻煩你了。”吳輝玲為了讓陳老板的婆娘陳禹氏聽見，再次提高聲量說道:“不麻煩。可你們為抗日做了什麽事呢?”陳老板不說話。灶下的吳張氏起身說道:“你這丫頭！不曉得大細，連陳叔也不喊。”

　　陳老板雙手接過盛滿飯的飯碗，沒有逗留，向吳輝玲、吳張氏點了一下頭，快步回家去了。不大一會兒，陳禹氏叫嚷著從陳家客棧往這邊走過來。“誰沒有抗日?哪個說我們沒有抗日?只有煮飯是抗日，住店不收房錢就不是抗日了嗎?煮了兩天飯就了不起了。老妖精不敢出來，小妖精蹦躂著就出來了，這算怎麽回事，怎麽回事！是想露臉呢，還是想露屁股呀！”

　　陳禹氏前日吃了那虧，被向志富一掃襠腿摔了一大跤，屁股現在還有點痛，再加上這天來沒有進帳，天天賠錢，所以心情很壞。見吳張氏家熱火朝天，不少人進進出出心生嫉妒，也就聽不得、受不起吳輝玲的冷嘲熱諷了。

　　陳禹氏的嗓門很大，唯恐不能讓全龍潭司的人都聽到似的。吳輝玲沒有估計到自己的正義之言沒有唬住他們，反而遭到陳禹氏的謾罵，怒火中燒，一騰而起，衝上去，就要打人。吳張氏伸手不及，任她衝了過去。吳輝玲衝到巷子口，被韓賢珍攔住。誰知蕭紅雨也不依，也要衝上去。街上有好些從周邊農村過來看打仗的人和一些聽說街上吃飯不要錢而來蹭飯的人，他們見此情形一窩蜂圍了過來。

　　諶娟聽到吳張氏的喊聲趕緊從河邊跑上來，問怎麽回事。吳張氏也不回答，隻說:“快去把她們拉回來。”於是，諶娟擠進人群，站在吳輝玲幾人的前面，往回推她們幾個。

　　“誒！誒！來了一個更不要臉的呢！大家看，來了一個更不要臉的呢！”陳禹氏一邊去拉諶娟的袖子，一邊問道，“你是她家裡麽子人呢?”諶娟不想理睬她，用力掙脫。“我問你呢。你是她家裡麽子人啦?”陳禹氏一邊說，一邊再次去拉諶娟的袖子。諶娟掙脫時用力過猛，手打在韓賢珍身上，發出了“咚”地一聲響。被激怒的諶娟猛地轉身過去，厲聲嚷道:“關你屁事！你搞清楚！我今天是來拉架的。”“嘿！嘿！要得，狠角色！我搞清楚，你才搞清楚呢！”“我怎麽搞清楚了?”“你搞得清楚。你搞得清楚怎麽下了個沒有爺的蛋呀?你愛和誰搞就和誰搞，還真不關我的事，也不關你爺娘的事，只是莫搞出孽障來呀！”諶娟聽到“孽障”二字怒不可遏，伸手一個巴掌打了過去，“啪”地一聲，所有人都驚呆了。這是實實在在的一巴掌:有些人，怎麽打人都不疼，還有些人，不論男女，稍微用力就很疼。諶娟就屬於後者，而且不是稍微用力，是盛怒下的竭盡全力。這樣，可不就是實實在在的一巴掌嗎！這一巴掌讓陳禹氏徹底沒了脾氣，也讓看客們見識到了女人間真正的爭鬥，紛紛後退躲開。

　　吳輝玲借勢喊道:“打她！”於是吳輝玲、蕭紅雨、韓賢珍一起衝上去把陳禹氏推倒在地，踢的踢、打的打、撓的撓。陳老板站在一旁不斷求饒，看客們站在遠處齊聲吆喝著，助起威來。

　　幸虧黃雨燕路過，趕緊上前製止。她邊往外拉人，邊喊道:“莫打了！莫打了！”待三個女孩子住手後，黃雨燕走近諶娟準備說她幾句，看到她滿臉委屈，頓時心痛起來，

說道:“都回去！輝玲！扶娟姐回去。”話音未落，陳禹氏不不幹了，她艱難地爬起來，說道:“打了人就想走，王法呢?”黃雨燕轉過身說道:“那就不走了，你說怎麽著吧?還要講王法，那我們兩個一起到講王法的地方去，去不去?”陳禹氏這才看清楚是黃雨燕，連忙說道:“不去，不去了。不過……”“不過什麽?沒有什麽不過的。看你這個樣子，還不回去，還有臉站在街上。”陳禹氏看見自己被撕爛的衣服和露出來的半拉身體，隻得起身往回走。陳老板連忙過來扶她，被踢了一腳，正中下身，疼痛難忍，勉強移到屋裡，找了根凳子坐下。　　隨著一陣譏笑聲，屋外圍觀的人紛紛散去。

　　黃雨燕問清了原委，自然勸說了一番。諶娟又拿出前天的肉錢，說道:“六嫂要我把肉錢給您。”黃雨燕接過來退給了吳張氏，說道:“這事，我們也有不妥的地方，等會我去趟她家，她要好說呢，我們也好說，這事就算過去了。她要是還不依不饒，我們也不和她客氣。你們這幾天也要避著她一點，大家氣消了也就沒事了。”

　　黃雨燕繼續說道:“還有一件事，香秀！吳仁奎一家三口都沒了， 墳頭連一個燒紙的人都沒有。你代表吳家人給他燒點吧，也不能沒人管不是?”吳張氏答應道:“要得，雖說不在一個村子，但都姓吳，我帶玲妹娃去。”“紙錢和香我都準備了，你最好再喊一個吳家婆娘一起去。”“那就喊衣裳店的吳師傅婆娘。”“可以，那我走了。”

　　黃雨燕站起來，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對諶娟說道:“要不你到擔架隊來吧?”吳張氏問道:“有危險嗎?”“不好說，危險總是有的，前面讓男人們去抬，女人們接手後送戰地護衛所，這樣危險小一些。”吳輝玲搶過話頭，說道:“我也要去。”“那好，想去就去鄉公所報名。”黃雨燕說完走出了面館。

　　黃雨燕出門後去了一趟陳老板家，然後回來叫上吳輝玲、韓賢珍一起去了新街。三人沒走多遠，就遇到了急匆匆趕過來的張九公。

　　黃雨燕喊了兩聲“親家！”張九公才停下腳步，說道:“是黃參議長喲！”黃雨燕問道:“您這是要去哪裡?”“聽說娟兒受欺負了，我去看看。”“沒事，現在沒事了，不去了。”“我去看看大寒。”“跟他家婆去大洞了。”沒有了去老街的理由，張九公隻得跟著黃雨燕往回走，

　　黃雨燕問張九公:“聽說，你們也恢復聯保了?”“恢復了。這不來領一些槍彈，我們也要組成自衛隊。”“你的精神還是那麽好。”“不行了。我想讓娟兒帶自衛隊。”“她行嗎?”“行的。”

　　新街路口，幾個自衛隊員在等著張九公，張九公與黃雨燕道了別，領著他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