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6日(農歷三月初五)

　　【當日戰況:日軍左翼佔領新寧;右翼佔領冷水江;中路各部繼續穿插，一部圍攻桃花坪、芙蓉山。飯島大隊進駐木敖洞，計劃在大黃沙一帶實施戰術展開，佔據要點，修築工事以等待後續的109聯隊大部。】

　　上午薄霧

　　(47)

　　被伍建明叫醒時，韓飛憑著昏暗的松油燈光線，看見大家都在等他。他看了看表，已是四點半了，又習慣地向窗戶看去，屋外一片漆黑。他問道:“都起來了?”殷國志答道:“都起來了。”“房東呢?”“在外面。”

　　韓飛掀開被子，雙腳一抬一落，在床邊坐了起來，欠身站起，走出房來。向房東征詢道:“去擂缽氹，你能給我們帶路嗎?走小路。”房東應承了。房東是位圍著頭巾的瑤族老漢。

　　隊伍很快出發，瑤族老漢走在最前面，五十米開外，陳勁和王開智緊隨其後，其他人跟在陳勁後面。半個時辰後，天光微亮，所有人在擂缽氹集中。瑤族老漢和韓飛道了別，自個兒回家去了。

　　大家小心地爬上擂缽氹以南的山嶺，向東觀察。山下房舍儼然，樹木肅立，和平常沒有兩樣。雞鳴聲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在散發著泥土芳香和早春氣息的、清新而又恬靜的天地之間回響。

　　丘少尉建議馬上派人回龍潭司報告情況。韓飛沒有同意，他想進一步了解情況，於是，除留下殷國志、劉排長在山頭繼續觀察，其他人散開休息。

　　韓飛才閉上眼睛，鄺廣泉就過來報告說有情況。韓飛趕緊叫上丘少尉一起過去，各自用望遠鏡觀看，發現幾個治安軍領著二三十個鬼子兵從南邊山崗上下來，沿大路向霧氣重重的油溪坪走去。

　　韓飛自言自語地說道:“不好，會打起來。”丘少尉問道:“誰和誰打起來?”韓飛解釋道:“四支隊的人就在油溪坪。”過了一會，韓飛接著說:“諶玉清這人我太了解。油溪坪的保長是我和他的同學，昨晚四支隊一定在油溪坪。”丘少尉說道:“那得趕快下去支援。”殷國志說道:“不急，有問題。按理說四支隊的人沒有作戰經驗，鬼子應該早就知道他們在那裡。為什麽不多派些人圍過去呢?派這麽幾個人，鬼子怎麽想的?”殷國志停了停，又說道:“可能鬼子還不想暴露實力，隻想趕四支隊走。”

　　聽了殷國志的分析，韓飛把陳勁叫來說道:“就按殷上尉的分析行動，傷員加上蕭世傑、向志富由倪明華帶領，在此繼續觀察。其他人接近油溪坪，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動，萬不得已不得開槍。”

　　諶玉清昨晚確實夜宿油溪坪，一則，老朋友相見，客套、喝酒、敘舊的程式很費周章的;二則，要等侯後續的人員。而昨晚的槍聲，在諶玉清眼裡，不過是前天槍聲的繼續而已，他僅僅讓吳仁景在村東設了兩個人一班的輪崗哨。

　　清晨，在哨位的是諶元璋和李舜成。天剛蒙蒙亮，睡眼惺忪的李舜成感覺到了異樣，把正在打盹的諶元璋叫醒，兩人一同向左側大路上觀察。人影從薄霧中慢慢顯現出來，那人端著長槍，背著背包，帶著單帽。諶元璋見此情形，已經嚇得兩腿哆嗦，兩眼發直。李舜成見諶元璋樣子，也不好要他回去報告，隻好用號聲，一來與對方聯系，二來提醒村裡的人注意。於是它站起來按號譜吹了詢問號，對方立即停了下來。李舜成再次吹號，對方喊話道:“我們是五十七師的，是來打日本人的。你們是那個部分的?”

　　五十七師——常德保衛戰可歌可泣的虎賁師的名聲如雷貫耳。

聽說是強勁友軍，諶元璋像夢醒一般，連聲說好，不假思索，站了起來答話:“我們是九專區第六抗日縱隊第四……”話還沒說完，“砰”地一聲槍響打破了清晨的寧靜，喚醒著沉睡的人們和同樣沉睡的飛禽走獸、花草樹木，在山谷中久久回蕩。諶元璋應聲倒下，李舜成後退幾步滾到了坡底。隨槍聲掉落的軍號留在呻吟著的諶元璋身旁。　　李舜成跑進村子，在村子裡亂竄。聽到槍聲跑出來的吳仁奎對不辯方向的李舜成喊道:“李舜成！你幹什麽?”“來了！來了！……”吳仁奎和隨後的幾個人一起跑向李舜成， 攔住他問道:“誰來了?什麽人來了?”李舜成下氣不接上氣，臉色煞白，嘟囔著說道:“日本人。”“什麽人?”“他好像是說日本人。”吳仁奎盯著李舜成問道:“是日本人?”李舜成直點頭。

　　吳仁奎遲疑了一下，帶著人往回跑。回頭看見李舜成還傻傻地站在那裡沒動，大聲嚷道:“還不快跑。這邊！”稍事冷靜的李舜成想起了剛剛還在一起站崗的諶元璋，但他顧不得那麽多了，他跟著吳仁奎跑回了村子，並沿昨天來時的道路，經千擔洞向梁家洞跑去。

　　諶玉清同趙智禮從容走出韓祖明的家，正碰上吳仁景帶著幾個人過來。吳仁景帶著哭腔叫說道:“聽到鬼子一來人都跑光了！”諶玉清已沒有平常的矜持，高聲喊道:“快喊回來呀！”“喊不動，就喊回來這幾個人。”諶玉清看見心神不定的民兵中有兩個人空著手，便責問道:“你們的槍呢?”沒有人回應他。片刻之後，諶玉清說道:“我們去前面看看，不能就這樣回去吧！”

　　七八個人貓著身子，來到村東頭大路。諶玉清低聲向身後的吳仁景說道:“望遠鏡。”“什麽?”“望遠鏡！”諶玉清見吳仁景面有愧色，便停止索要，凝神屏氣、仔仔細細地向路那頭張望，發現前方確有人影晃動。諶玉清爬上旁邊的草地，感覺幾個方向都有人過來，推測自己的處境不妙，便退下來，悄無聲息帶著大家朝梁家洞方向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