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蓮荷路口點起四堆篝火，一些人脫下來衣褲，坐著烘烤;其他人有站過來伸出手烤火的，也有裹著衣蹲在陰暗處的。坐在算盤身邊的李果兒突然說道:“誰放屁！這樣臭。”話音未落，對面響起兩聲響屁。譚金明忍俊不禁，噗嗤一聲，帶動滿座大笑。李果兒旁邊的李梅兒更是笑得差點仰天倒下。李冬生扶了一下李梅兒，說道:“笑別人的屁，志氣。有這樣好笑嗎！”說完，問身邊的柯修洲道:“你們乾糧袋裝的是什麽?”“紅薯乾。”“哦，難怪。只有紅薯乾?”“有紅薯吃還是好的。吃糠的人多的是。”“沒有米飯吃?”柯修洲歎道:“去年鬼子到了沒幾天，就吃不到米飯了。稻谷被征調走了，剩下的只有紅薯。”於宇星接著說道:“我們那的財主還算好的，每月把自己的存糧分一些給我們，我家偶爾還有米飯吃。有些地方賒米糠都要記帳。”殷國志站起身說道:“邵陽都成這個樣子了呀！真不敢想。雖然我父母出來了，我叔叔一家還在老家，不知道怎麽樣了?”於宇星問道:“長官的老家是?”“佘田橋。”“佘田橋的呀！”於宇星說道，“我外婆也是佘田橋的。我舅舅您可能認得，年紀和您差不多，他叫銀世華。”“銀世華?我有個同學好像真的叫銀世華，他家在鎮西頭不遠。”殷國志身後一個人站起來說道:“長官，莫聽他講了，他舅舅是漢奸。”

　　正說著，江娟、吳輝玲、韓賢珍、向志富和幾個幫工，打著火把來給高祖坡的人送飯。大家一窩蜂上去把他們拉住，好說歹說就是不肯放行。算盤從後面卡著向志富的脖子說道:“嘿！嘿！細癟！隻曉得調妹陀，不記得老子了呀！”向志富一貓腰，閃到一邊看著大夥爭吵。陳勁命令道:“二等兵向志富！回去戴好裝具、武器歸隊。”“是！”，向志富跑步向龍潭司而去。

　　這時，韓飛他們打著手電從黃泥衝過來，走近火堆，立即有人起身騰地方。江娟見是韓飛，連忙跑了過去。失去江娟的震懾，吳輝玲、韓賢珍很難勸得下王開智等人。從小黃沙開始擔任後衛的向新有也正好回到蓮荷，聽到吳輝玲、韓賢珍的叫嚷聲，徑直朝飯菜擔子走過來，笑著說道:“先給這些餓猱們吃吧，回去再煮些來，高祖坡那邊，我去解釋。”

　　韓飛看了一眼江娟，說道:“這裡在打仗，你來幹什麽?”接著放下大寒，快步走向爭搶飯食的人堆，喊道:“先盡老鄉，士兵靠後。”李冬生連忙說道:“我們再餓也都吃過午飯，讓他們邵陽娃先吃。”“也好。伍排長！”伍建光和幾個士兵正在逗弄伍建明懷裡的嬰兒，把嬰兒傳過來、傳過去，用手指彈撥著粉紅的小臉蛋。韓飛走過去，對伍建光說道:“伍排長！你們先打飯。”伍建光遲疑了一下，也沒有客氣，轉身招呼起來。

　　諶娟帶著大寒過來，對大寒說道:“快叫江姨！”江娟看了看，連忙抱起大寒轉了一圈，說道:“跟著我，好不好?莫跟他們了，他們討厭。”大寒打了個哈欠，身子一軟趴在江娟身上。“給我吧！”諶娟伸手接過大寒，說道:“一路上怎麽搞都不醒。這下更加困得不行了。”

　　過一會，吳輝玲裝了兩碗飯給韓飛和諶娟。“都有了嗎?”“都有了。”韓飛看看四周，站著的、蹲著的、坐著的都在吃飯，這才伸手要接大寒。諶娟沒給，示意韓飛先吃。吳輝玲笑著說道:“還是給我吧！”正要去接，江娟搶先抱走了。

　　“那個撞人的人呢?”李梅兒端著碗站起來四下裡找胖子。

王開智不知道她找誰;算盤知道，指著大樹下蹲著的人影說道:“在那裡呢。”李梅兒走過去在胖子背後“呃”了一聲，胖子連忙起身。“你還有罐頭嗎?”胖子搖搖頭。算盤在遠處說道:“告訴你沒有了。他那飯量，給頭牛也吃得完。”“那我給你一點菜，菜怎麽吃飯，他們把罐頭當菜。碗放低！”胖子猶豫著沒有動。李梅兒提高嗓門喊道:“把碗放低些！”胖子嚇了一跳，這才放低了碗。李冬生喊道:“梅子！莫亂跑，小心打了碗。”聽了父親的喊話，李果兒放下碗起身來拖妹妹，李梅兒執拗著朝胖子碗裡撥了些鹹菜，才跟著姐姐回去。算盤細聲跟王開智說道:“這小子哪就有這福氣了，還裝傻。”話音未落，被經過身邊的李果兒敲了一筷子。王開智噗嗤一笑，埋頭吃起飯來。　　從高祖坡下來的向新有，先找到陳勁講了藍三妹的情況，然後，走向諶玉清。見諶玉清吃得很快，半開玩笑地問道:“是不是連晚飯也沒吃呀?”“狗日的！剛要開飯，就被狗日的衝散了。”

　　向新有問:“這麽些人怎麽安置呀?”“我也正要問你呢。”“找薦輝去。”說著，兩人一起走向韓飛。

　　韓飛也吃完了飯，諶娟見要談正事，就收了碗筷走開了。諶玉清問道:“這麽多人，怎麽安排?”“這是你們的事，我不曉得。”向新有說道:“你不曉得?他們可都在指望著你。”諶玉清推了一把向新有，然後說道:“諶家的都沒有被子，韓家的大部分有，李木衝的都有。要不這樣，諶家的去我家，韓家的呢——”韓飛說道:“去我們住的旅店。”“哪裡還有旅店?”“我們前天住的旅店呀！”“早被別人佔了。”“誰?”向新有朝正在和諶娟說話的江娟努了努嘴，說道:“她老子。”看了看韓飛，接著說:“你也沒主意了吧！”韓飛生氣地說道:“這次回來怎麽啦?還沒見面呢，就有人罵我糟兵，現在你又來頂撞我。”諶玉清連忙說道:“沒事！現在個個都沒日沒夜的，將就點。”

　　江娟走過來問道:“你們在說我吧?”向新有推說沒有。江娟解釋道:“嫂子說的。我知道你們在說旅店的事。一些士兵們上前線來了，房間騰出了幾間。要是還不夠，也不要緊！葛勇和我爹擠一下可以騰出來一間，我去張姨家住，還可以騰出來一間。總之，我們自家的事，不用你們操心。”說完，又輕聲問韓飛道:“到底多少人呀?”“十幾個。”“那就真的不要你們操心了。”說完，江娟昂著頭走開了。

　　李冬生過來說道:“我們不要長官操心，我們帶著被子呢。”向新有說道:“都要安排好。只有這一晚，明天能幫忙的留下，其他人統一安排到烏峰去。今晚龍潭司的人太多了。”

　　諶玉清問道:“伍排長他們呢?”伍建光在旁邊答道:“那哪能睡，今晚上前線，你們莫管！”向新有說道:“李木衝的安排到十一中的教室裡去，伍排長……”韓飛插言道:“等我去指揮部請示後再說。”諶玉清說道:“這就妥了。”“那好！”韓飛說道:“鄉親你們倆負責，李木衝的找李大爺，韓家的找韓宗富，諶家的找你自己，我負責軍人。”

　　說完，韓飛找到殷國志和伍建光說道:“部隊原地待命，殷國志負責。我和伍排長去指揮部報告情況，請示編制。”殷國志表示同意。

　　韓飛考慮到一旦接受任務，就將身不由己，於是，找到諶娟、吳輝玲說道:“到了龍潭司並不意味著絕對安全，可能更危險。今晚所有人睡覺不要脫衣服。家裡留一人不睡覺，注意外面的動靜。”諶娟問:“什麽時候才安全?”韓飛回答:“不知道。明天很關鍵，你們不能跟著我們冒險，一定要離開龍潭司。”

　　待伍建光向王通曉交代完，韓飛與韓家人、諶向氏道了別，就帶著伍建光走了。江娟、吳輝玲、韓賢珍拉著諶娟和大寒，想趕上去，無奈速度太快，隻得回到陸續向龍潭司走過來的鄉親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