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8)

　　葛勇昨晚想了一宿，決定還是要找到諶運鐸。他是這麽想的:江海濤躲避他，也並非是一件壞事，應當變壞事為好事。他認為自己是生活著兩個世界的人，一個是國民黨的世界，一個是公社黨的世界。這兩個世界哪個是他的根本，當然是公社黨的世界，也就是說即便是失去國民黨的世界，他還可以在公社黨的世界生存，而失去公社黨世界，他這個沒有任何戰功，沒有任何黨羽的所謂的上校是沒有生存空間的。所以，他必要時，可以拋棄國民黨的世界。而江海濤的躲藏既可以更加穩固他在公社黨世界的地位，也可以規避山界嶺案件的影響。葛勇想到的說辭是:江海濤夥同張魁安倒賣糧食(公社黨很樂意抓國民黨的這種把柄)，被葛勇發現，所以江海濤就將山界嶺的案子強加到葛勇頭上，逼他就范。

　　這是一個不錯的金蟬脫殼的辦法，但有一個關鍵問題，那就是必須搞清楚自己有什麽把柄落在諶玉清他們的手中，也就是說，要知道諶玉清到底憑什麽說說自己是山界嶺案件的元凶。掌握不到這個，組織上派人來龍潭司調查怎麽辦?盡管龍潭司不是公社黨管轄，也保不齊會向這邊的組織打聽。所以他必須找到現在唯一可以找到的四人破案小組成員之一的諶運鐸。

　　盡管葛勇的這個謀劃很好，但不能同其他人說。跟著他的這六個人，開始一兩天還信誓旦旦，可慢慢地就沒有那麽齊心了。這兩天，他們中有人在偷偷地說“就算是抓到了，強奸罪也不一定是死罪”、“那兩姐妹不一定會同別人說”等等的話。昨晚上就有兩個人溜了出去，直到兩個時辰後才回來。葛勇知道他們是因為找不到離開的方向才回來的。所以，清早跟出來時，葛勇讓兩人留在原地休息。這兩人謝絕了，堅持跟了過來。

　　葛勇他們跟蹤諶運鐸的行動實施得並不順利，因為他們要避開所有人。瑤人要避開，這裡除了別動隊沒有幾個不穿軍裝的外鄉人;別動隊要避開，她們大部分人認識葛勇;軍隊士兵要避開，他們可能會主動盤問，或索要煙酒。所以等諶運鐸在檀木寨的事情做了一大半時，葛勇他們才再次找到了諶運鐸。

　　這些，諶運鐸渾然不知，吃著瑤民送來的水泡撒飯正和別動隊的女人們說笑。易臘梅說:“金石，你可得把燕子看好了，沒準一不留神就飛走了。”諶運鐸說道:“那宗富也夠辛苦的，一看，看兩個。”李芙蓉說道:“都不用看，拴著繩呢，誰都跑不了。你說是嗎?金石。”易臘梅見諶運鐸不回答，說道:“不說話了，那就是承認了。”王小燕說道:“什麽不說話就承認了。燕子總是要回窩的，不用拴繩子。”徐勝男問道:“你們說什麽，怎麽一點都聽不懂。”諶運鐸把幾個碗收拾起來，放進籃子，說道:“好了，做事吧！趕時間呢。”說完，提著籃子往溪邊走。送饊飯過來的瑤族婦女搶過籃子，快步走向溪邊。大家各就各位，繼續忙了起來。

　　這裡到處是人，有的在勞動，有的在休息，但多數隻穿著單衣，一些人還光著膀子。葛勇很想化裝成他們樣子大大方方走過去，把諶運鐸叫到一邊詢問情況。可是他做不到:不能穿單衣，他們的單衣是軍裝，軍裝和大褲衩不配套，很容易被人看出毛病，也不能打赤膊，葛勇的身材、皮膚與體力勞動不搭嘎。無計可施的葛勇只能繞行很遠的路到諶運鐸取土的地方。

　　可等他們繞回來，這邊的事情快做完了，

葛勇隻得冒險走向諶運鐸。葛勇走過去，大聲說道:“哎呀！這不是大黃沙的老諶嗎?”諶運鐸茫然的握著葛勇伸過來的手說道:“我不是老諶。老諶、老諶，是有頭有臉的人說的話，桃樹灣大人小孩都叫我金石。”“不管叫什麽吧，我想問問你這裡的山貨怎麽收?”“我不知道，我不認識這裡的人，我也不認識你。”葛勇想把諶運鐸拉到一邊，沒有拉動。這時遠處傳來了於玉秀銀鈴般聲音，把葛勇震了一下，松開了握著諶運鐸的手。諶運鐸轉身和同伴把泥土抬到馬鞍上，牽著騾馬走開了。　　王小燕問諶運鐸:“公公！你剛才和誰說話?”“不認得，要我告訴他這裡的山貨怎麽收。”“你昨天那麽警覺。今天怎麽這樣大意?”“昨天不是沒搜到人嗎。再說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民，能有誰為難我，犯不著。”“那也不能大意，你在這裡別動，我去看看。”

　　王小燕牽著騾馬過去。她那做作的神態，走起路來一扭一扭的，很是好笑。葛勇本想等諶運鐸回來取土，所以，一直待在原地。見王小燕過來，又寄希望於“她不是衝我來的”，帶著僥幸的心理，忐忑不安地等待下一時刻的到來。

　　王小燕老遠喊道:“你們找諶運鐸有什麽事嗎?”葛勇雖然不止一次見過王小燕，知道是別動隊的，但印象不深。他再次寄希望於王小燕不認識自己。他對這個想法是有把握的，因為他換了裝束，還用偽裝術改變了他的面容和形體。可王小燕認出來了， 在王小燕看來，像葛勇這種相貌的人，化成灰她都認得。她越走近把握越大，等到只有十幾步遠時，王小燕的小勃朗寧響了，“啪啪”兩聲槍響劃破長空。葛勇嚇得連掏槍還擊的動作都沒敢做，領著幾個人撒腿就跑。

　　不遠處的韓飛、柯修洲飛快跑來，問什麽事。幾個人七嘴八舌地把剛才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王小燕問韓飛要不要搜山，韓飛猶豫了，說道:“現在修路的事情太急了，剛才上面又來電話催，說越快越好，我們都安排打夜班了。”韓飛想了想，對諶運鐸說道:“原來不知道找你的是誰，現在知道了，也就不怕了，這樣，你跟我回大屋場。”

　　在大屋場，韓飛先把上峰加快修路速度的要求同江海濤、藍德興說了。他很想把A連和馬頸骨的人用在從大屋場到石老爺山的修路上，江海濤說:“現在鬼子是整體退卻的態勢，如果鬼子要進山也只能是一個目的，那就是去接應大黃沙的鬼子。所以，就算讓他們過去，也沒有大問題。現在，修路最關鍵，只要路修通了，一支勁旅筆直插到山門鎮，插向湘黔公路，鬼子再怎麽折騰都不怕。全力以赴修路吧！”

　　商定了修路的事，韓飛又說到了諶運鐸的事，大家一致認為葛勇找諶運鐸與他參與山界嶺案子偵破有關。江海濤說道:“他還想鹹魚翻身，這不是自取滅亡嗎。韓飛！你現在就寫信，把這裡的情況告訴你三爺，不要寫我的情況。老諶！這兩天我陪著你，咱們倆哪裡也不去。”

　　韓飛很快寫好信，交給柯修洲去龍潭司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