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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香秀把家裡人喊道樓上商量將來的打算。首先是韓飛，他說:“現在還在打仗，等趕走了日本人就回來。混個一官半職，圖清閑也行;教書育人，圖個好口碑也行;做生意，圖發財也行;種地，圖安逸也行。沒那麽多刻意追求的東西，沒病沒災，家庭和睦是最好不過的。”張香秀問:“那娟妹娃怎麽辦?”韓飛答道:“跟我一起走，這次也打過仗了，會適應的。”諶娟說道:“我還是不想去，不自在，花費也大，那些帶著太太走的，都是有錢的。要是錢不夠花了，你就為難了，說不定還會做一些不該做的事情。我們還是做一對窮夫妻的好。”張香秀說道:“我原來想讓你跟著去，花費大，家裡還可以寄一些去。你這一說，倒是在理。哪個女人不想一家人在一起。你能替薦輝著想，很難得。薦輝千萬……”話還沒說完，外面喊“死人了”，韓飛看了張香秀一眼，率先衝了出去。

　　謝來香來了，看了一眼躺在地板上的段承?說道:“沒死，潑瓢冷水準醒。”說完回房去了。韓飛聽謝來香這麽一說，就讓韓宗久打點水來，果然一沾冷水他就醒了。

　　韓飛讓韓宗久、韓宗富將人扶到樓下房間。韓飛把其他人請出去，隻留下韓家人和諶娟。江娟已經泄憤，不想再做什麽，可見韓飛留下了韓家人，也就過來湊熱鬧。張香秀勸了韓飛幾句沒勸住，見江娟也要進去，一把拉住了她，說“屋裡太擠了，我們就在外面聽。”

　　屋內，韓飛在問段承?。“段雞屎！”“嗯！”聽了這個稱呼，他一下子全醒了。據說越是臭的東西越提神，雞屎可不是很臭嗎，所以段承?全醒了。“醒了?”“醒了。”“腦子沒壞吧?”“沒壞。剛才是誰打我?”“沒誰。雞毛撣子沒掛好，掉下來把你砸著了。”“雞毛撣子?”“對，雞毛撣子。”“雞毛撣子呢?”“你看，你還要雞毛撣子，你還怪雞毛撣子不成。那雞毛撣子是從一隻雞身上鉗下的毛做的，那雞就愛拉雞屎，一拉一段，拉段雞屎，你還要雞毛撣子嗎?段雞屎！”“不要了。”

　　“不要了，那我談正事。腦袋真的沒壞?”“真的沒壞。”“你認得我是誰嗎?”“你是韓公子，這能有錯！”“是沒壞，能記得起事情不?”“能！”“十年前的呢?”

　　段承?這下明白韓飛今天要問什麽了，對此他早有盤算:他和諶嫦之間的事沒人知道，只要死不承認這一點，其他情況大大方方說，實事求是地講，任何人奈不何。

　　“記得清，這麽說吧，我是怎樣從我娘肚子裡爬出來，我都記得。”“你說的那個，我不感興趣。我問你，十年前，白巾軍來的那幾天，你可去過諶家。”“去過。”“幾次?”“應該是兩次。”“為什麽要去?說第一次。”“第一次喲，這麽些年了，我記得好像和向新有有關。對了！向新有受傷了，住在白巾軍的醫院，我通知諶家人去照顧他，當時向承先不在龍潭。”

　　韓飛這下明白了:今天，問不出什麽，訊問人必須有旁觀者的冷靜，韓飛不能使自己成為旁觀者。還有一個辦法就是帶著明確的目的去問，當著這麽多人的面，韓飛還是做不到。其他人，除了諶娟，根本不知道韓飛要做什麽。

　　諶娟問:“第二次是什麽時候，跟誰去的?”“白巾軍要打土豪分浮財，我去個你們諶家報信。”“第二次，你挨打了沒有?”“挨打了。”“誰打的?”“老太爺，主要是老太爺，

還有你姐姐。”“他們為什麽打你。”“老太爺聽說諶家被白巾軍定為土豪劣紳，很生氣，說，政府都沒有把諶家列為土豪劣紳，他們白巾軍算什麽，憑什麽把諶家列為土豪劣紳。老太爺把氣撒在我頭上， 你姐姐是幫老太爺的忙，才打我的。”　　韓飛把所有人都請了出去，包括諶娟。張香秀放心不下，又想同韓飛說話，韓飛沒讓她說。

　　韓飛對段承?說道:“你是什麽人，難道我不清楚。過去這麽久的事情，我不會無緣無故舊事重提。當年的見證人多的是，他們都還在這世上活著，你別想抵賴，總有一天我會把事情搞清楚的。再過十年又怎麽樣，你終將付出代價，得到應有的懲罰。”“你以為諶嫦，其實……”“你給我滾出去！”韓飛怒不可遏地瞪著段承?。

　　段承?跌跌撞撞出了房門、出了客棧，失魂落魄地走向巷子深處，斜陽照進空寂的巷道，模糊了人們的視線，搓揉著世人的耐心。不知道是錯過了，還是當真沒有，段承?的身影再也沒有出現在巷道那頭。巷道那頭是明亮的，應該看得見。

　　日本人來龍潭的這個把月，有全家人死光的，如諶元奎一家;很多家都死了人，如吳仁景、謝來香家;也有沒死人但有財產損失的，諶長靜、韓宏林家就屬於這一情況;還有殃及池魚，耽誤了農時，農活沒料理好的。如此種種，很難找到比以前好的，除了段承?。段承?當上了推事，有了可觀的工作經費，還得了九擔谷田。這還不能叫發國難財，他的每一件事都有理有據，每一筆進帳都清清楚楚。

　　還真沒有辦法，和諶嫦的怨恨一樣，從十年前開始，一直到現在，慢慢的還將延續下去，不知道要延續多久。一直要到段承?死了嗎?他怎麽不早死呀?死了就好了，死了就清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