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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山聽說藍德興找他，吃過早飯就同劉明霞告了假去了大屋場。經過沙灣上山路段時，他還是沒有走正路，正路上依然有很深的泥巴。這樣，他再次看到了頂蓋被掀開的山神廟。昨天，青石板的頂蓋被騾馬踏破了，需要另外找一塊石板才行。廟裡有一個用陰沉木雕的約一拃長的小人，被昨天的雨水衝刷得乾乾淨淨，又因為上午的陽光和升高的氣溫，通體的黝黑中析出了一層淡淡的灰白色。也許是因為這經年不敗壞的木質，或者是這菩薩表現出來的栩栩如生的氣質，讓不相信鬼神的左山，見了這尊不大的菩薩，竟然肅然起敬起來。他合十做了三個揖後，才繼續趕路。

　　到了大屋場，不待打問，已有人過來帶著他進了寨佬大院的前院。盡管這是像他這樣的小人物難得來的地方，他還是沒在觀賞上多花工夫，因為藍德興、殷國志已經在中堂等著他了。

　　見左山到了，殷國志就讓鄺廣泉把江娟和尤梅請了過來。殷國志等人到齊了，說道:“這件事，主要還是以藍寨佬為主，就請藍寨佬先說吧。”藍德興想了想說道:“這是一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我們瑤人大都信山神，有大的山神，也有小的山神。大的山神由各寨寨佬主祭，小的山神由有山的各家各戶自己祭拜。不小心驚動了山神，一般都不是小事，都要認真對待。處理分兩個部分:首先是出錢出力把廟堂恢復，其次就是祭拜。要把山神請回來，讓他安心住下來，有用的辦法就是血祭。血祭以人血最靈，人血中以帶人的殘肢為最佳。我們這大小山神廟都可以在它附近的某個地方找到人骨，就是這個原因。”江娟忍不住問道:“要殺人呀?”藍德興回答道:“不一定，也有隻砍下一個手指的。至於劉喜田這事怎麽處理，還是先聽左山說說。左山！你把當時的情況說一下。”

　　左山詳細敘述了昨天上午的情況。講述完後，他說道:“我沒有惡意。事後，我問他們，誰是山的主人，有人才告訴我是劉喜田。昨天晚上，我忙完事情後，去找他，沒找著，說是來這裡了。再有就是，該怎麽處罰我也願意接受。我也想通了，就當打日本了。”他最後一句話說得不太明了，有些含糊，大家都沒聽清楚。

　　殷國志先讓左山回避，然後說道:“這事涉及兩個方面，一個是我們的傳統，一個是抗日。在我們瑤民心中這兩個方面誰更重要，更有價值呢?我們不得而知。首先，我們不能用我們心中的標準去評判別人的想法。也就是說，我們不能把我們認為的抗日更為重要，這一價值判斷，當成標準，去否定瑤民中的其他想法。因為，瑤民中的其他想法也是有價值，值得肯定的。那麽，廣大瑤民，到底是認為傳統重要，還是抗日重要呢?我們可以通過這個案子來找到答案。”

　　江娟問道:“怎麽弄?從瑤民中找出幾個人問問。”尤梅說道:“江中尉的想法很好，不過不應該只是問問，而是由他們決定。問問，他們可能因為某些原因不會說真話，而如果由他們決定，在眾人的關注下，他們會考慮得更為周全、表現得更為真實。”藍德興問道:“由他們決定，這可行嗎?”殷國志說道:“當然，首先我們應該制定出程序，按公平的程序去操作，就是可行的。我的意見是，程序制定出來後，交族長，或者寨佬會議決定。”藍德興說道:“‘是非自有曲直，公道自在人心’好！就按你們說的辦，我也就少勞神了。”

　　之後，尤梅和江娟去制定程序，藍德興將決定告知了左山和劉喜田，並通知族長和寨佬晚上來大屋場開會。

　　集體決策是不是好方法?是好方法。但這個好方法有一個不可或缺的前提，那就是公開;只有將決策過程毫無掩飾地公開，集體決策才不會掉進“集體無責任”泥沼，才不會泛濫成災。因為，集體決策還存在一個極其可怕的惡性循環:執政者最大欲望莫過於權力很大、責任很小，而不公開的集體決策，可以實現這個願望。所以集體決策很容易被官僚們廣泛使用，貽害萬邦。

　　殷國志他們沒有意識到這些，懵懵懂懂地乾起來了。好在這是第一次，大家都很用心，不乏責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