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恆的態度,嚇壞了錢朵。
她抄著手,坐在騾車上,愁眉苦臉。
這會兒,家裡鬧劇結束,錢恆被錢老太婆攆著去養傷,李翠花鬼哭狼嚎又被揍一頓才老實。
她和錢大壯,趕著騾車上山,將借的木馬還回去。
一路上,錢朵的心忐忑不安,急需找人傾訴:“哥,你說二叔是不是中邪了?”
“胡說啥。”錢大壯倒是沒有多想:“三叔一直都疼你,也就最近家裡突變,心情不好。現在重新振作,不就好了?”
錢朵沒那麽樂觀。
外公說,錢家人無利不起早,得多倆心眼。
從前外公得勢,錢老太處處捧著她。
如今外家遭難,父母皆亡,她這個灶,早涼的透的不能再透。
錢朵心裡清楚的很,若不是錢老太婆和錢恆默許,就李翠花那沒腦子的慫貨,敢明目張膽欺侮婆家的侄女?
也就是她無處可去,忍著不計較罷了。
錢朵歎口長氣,回頭見了許先生,她得把家裡事說說,討個主意。
許先生是村裡私塾的教書先生,錢朵跟著家裡人返鄉的時候,他就住在雲龍山上了。
錢朵父親錢煜挺看重對方,估計知道家裡人德行,所以臨死的時候,將許先生叫過去,希望以後能幫忙照顧錢朵一二。
許先生為人溫和,看重承諾。
他教錢朵識字,時不時下山點點裡正,讓錢朵村裡過舒服些。
可以說,許先生對於錢朵,亦師亦父。
相對於錢家人,錢朵更信任他。
錢朵手裡緊緊攥著錢袋,淚流滿面。
這十文錢,沒給老錢家,但也留不住。
許先生對她好,走之前總要給他留點。
…………
許先生住在雲龍山頂,院子不小,正房三間,周圍種滿柿子樹。
正值深秋,柿子樹葉灑落一地,隻留黃橙橙得柿子掛在枝頭,煞是好看。
院子裡靜悄悄,錢朵指揮著錢大壯將木馬放到空地上,這才上前敲正屋的門。
“進來。”屋裡許先生的聲音,有氣無力。
錢朵推門進去,被冷風吹紅的鼻子頓時一暖。
屋裡正中,擺著炭盆,火裡燒著紅泥水壺,還沒有開。
許先生就臥在爐前的搖椅上,一臉病容,手裡抓著一本書。
隨著門開有風吹進來,他連著咳嗽好幾聲。
錢朵趕緊將門帶上。
許先生這兩天得了風寒,身體不適。
“先生,吃藥了嗎?不夠我再去抓。”
“還有晚飯,您想吃什麽?我去做。”
人家照顧自己是情分,錢朵不能理所當然。
洗衣做飯收拾屋子,錢朵平時也不閑著,力所能及的幫忙。
生病的許先生,精神不太好。
他搖搖頭:“藥和晚飯,有人幫著做,你搬個板凳坐下,給我說說集市上好玩嗎?”
有人做?
許先生不是一直獨居嗎?
錢朵目光在屋裡一掃,果然看到屋裡乾淨利索許多,角落裡還有兩件沒來得及收的行禮包裹。
看來許先生,雇了傭人。
錢朵這下放心。
自己想逃跑,最放不下許先生,如今有人幫忙照顧,她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她咬咬牙,銅板顫顫悠悠擺在旁邊桌上,最後望了一眼,然後決然扭過頭不再看。
既然決定給了,就要舍得!
然後,
錢朵帶著哭腔說:“許先生,我估計要離開錢家溝了。” “嗯?”許先生愣住,蒼白的臉閃過一絲驚詫,將書放到一邊,坐起身,關切得問:“出了什麽事?”
“我三嬸和奶奶,要將我配給傻子。”錢朵毫不猶豫,將錢家發生的事情說一遍。
最後,她著重說了錢恆的表現:“三叔表現太奇怪,怕他攢著壞水,到時候我想跑都跑不了。”
“……”許先生眉頭,緊緊皺起來:“往哪跑?沒有衙門文書路引,你寸步難行。”
錢朵笑笑:“我打聽了,路引可以買。”
一張路引二兩銀子,一千文錢是一吊錢,一吊錢換一兩銀子。
錢朵自從父親死後,就開始偷偷存錢。
到目前為止,她手裡差不多有三吊多一點,買路引還能剩呢。
許先生又咳幾聲,才說:“我知道,你一直想去滄州尋你外祖一家。”
“不說他們如今是罪人,自身難保。”
“隻說滄州在最南邊,與青州相距千裡之遙。”
“孩子,你知道這一路多長多艱難嗎?”
一個十三歲的女孩子,孤身前行,能不能活著走出青州還兩說。
錢朵情緒頓時低沉,嘟著嘴,眼淚汪汪,完全是個手足無措的孩子。
許先生看的心疼,這樣的好孩子,沒有一點自保能力,走出去被狼叼走怎麽辦?
他想想,說:“你三叔態度轉好,也不一定是壞事。”
“你堂兄,待你也是真心好。”
“錢家人若是實在不堪,還有我護著你。”
“先生……”錢朵鼻子一酸,忙起身:“不知道您晚飯好了沒有,我過去瞅一眼。”
說完她轉身就走,讓外面的冷風吹走眼睛裡的水汽。
望著她羸弱的背影,許先生長歎一口氣。
在錢家溝縱然活的艱難,好歹能留一條命。
離開青州,就不一定了。
錢朵自然不知道許先生的憂慮。
她不想表現的太脆弱,讓許先生擔心。
走出正房,等風將眼裡的水吹乾,錢朵便轉去廚房。
踏進廚房,錢朵發現冷鍋冷灶,沒有一點做飯的痕跡,連柴禾都沒有。
不是雇了人?
錢朵心裡疑慮,卻也顧不上多想。
不光許先生餓著,她和錢大壯也都餓著呢。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她回到院子,看到錢大壯正在修補籬笆。
這一片錢朵熟,就沒喊錢大壯,自己去後山撿柴禾。
快入冬,樹林的柴禾幾乎都被村裡的娃撿的差不多。
錢朵一直走到樹林深處。
但沒走幾步,錢朵就聽到哢嚓一聲,腳下一沉。
“噗通!”
等反應過來,頭頂就剩個圓咕隆冬的天。
錢朵掉陷阱裡了。
“我去,哪個傻、蛋在後山挖陷阱?”
後山沒狼沒狗熊,只有可愛多肉的小兔兔,值當浪費力氣挖這麽深的陷阱嗎?
錢朵揉揉摔的生疼得屁股,往上蹦老高也摸不到坑邊。
個矮的痛苦,她今天體會的特別深刻。
正著急上火的時候,錢朵聽到腳步聲,心下一喜。
圓圓的陷阱坑邊,果然出現一張少年五官刀刻般俊美的臉,只是眉眼間,一股說不出的冷意。
等看清出陷阱裡的人,少年的臉上,閃過絲厭惡。
錢朵只顧著高興自己有救,沒發現異常。
她衝對方喊:“兄弟,幫個忙,拉我上去!”
少年白眼一翻,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