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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斫宋》第87章 小有名氣
  甕城中流民聚集成群,火光中盡管都瑟瑟發抖卻都仇恨地瞪著甕城上的官兵。

  有長者披著外衣依著石頭站著,把年輕的兒孫擋在身後抿著嘴看著城頭的人。

  數十個長者聚攏在一起,彼此都在憂慮官府的處置。

  他們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只知道勞累了一天都在休息的時候忽然有人在外頭點了火。

  誰?

  在場所有人都在找那廝。

  “不是西賊諜子必定就是官府栽贓。”秦州來的流民聚成一團,有長者咬著牙跟旁人說。

  年輕的此時很是氣憤,大有衝到城頭與官兵理論的架勢。

  他們完全不知發生了什麽,為何把他們趕出來放在弓箭射程內呢?

  “該不會是他們本就要殺死我們吧?”還有年輕的婦人與女子瑟瑟發抖。

  城頭上的是渭州的精銳正軍,城樓上足足有上千人方才又快步跑上去上千人。

  兩三千人虎視眈眈盯著甕城中的流民,弓上弦刀出鞘警惕至極。

  幾個與李寇交好的都頭倒是有些於心不忍。

  甕城內老人嘀咕年輕人吆喝,都蓋不住婦人哀哀求饒孩子哭著找娘。

  這可是深更半夜哪家百姓不怕官兵?

  甕城靠裡頭一群人,此時卻在說朱文一家。

  有人低聲質疑道:“朱文家都住在外頭——”

  話剛說出口便有長者斥責:“小兒好沒有良心!”

  朱文這幾日可沒有少做事情,他早上到來的時候,有時會帶一些零食,見到誰家孩子便分發一些,到晌午會又時不時請廂軍讓開門洞,忠伯遣人送來熬出油加了辣子的肉飯,朱文便說是李大郎感念眾人疾苦,請眾人吃些有油水的飯。

  張小乙那幾個都頭受了李寇的大錢,又見李寇請人勾得好的糧食麵粉,自然也願意做個人情,何況他渾家已經拜訪了馬姑娘,李寇做臊子面的技巧,也都教會給了她,並不在意她也有意要開個面館,左右也不花自己的錢,他們也樂得送個人情——每日混一頓熱乎的肉湯面片,那也是節省一筆吃飯的錢了。

  何況姚平康暗暗使人與他們說了,這些流民都是李大郎要請去立寨的。

  因此這幾日這些廂軍也多有說李大郎有多好的話。

  三兩日下來這些長者見先有飯吃,後來又有李大郎托付吳大從成衣店購買的衣服,雖大都是舊的,但都乾乾淨淨漿洗縫補得很好,縱然他們人老成精總覺著李大郎別有用意,但見了兒孫們穿得暖和,吃得臉上有了紅光,便是在甕城一側做飯的婦人女子們也有了裁剪合體的衣服,竟還有奢侈的牙粉刷牙子送來,這些長者算了一筆帳,心裡便有懷疑也真心感激。

  此時有人質疑朱文,長者們心下當時大怒。

  有李姓長者呵斥道:“此何言?是人言乎?朱秀才不去,你們哪裡來的肉吃?你們渾家哪裡來的新衣服穿?”

  有青壯不忿地道:“那是李家大郎待咱們是人,與他朱文有甚麽乾系。”

  便有老婦人責罵道:“李大郎何等人物,姚橫行那般人也待他如上賓,他必然教朱文內外跑動才有肉食,才有新衣,你們這廝們豬油蒙了心嗎?”

  這裡的吵鬧倒讓城頭上的老卒放下心了。

  “無妨,他們連甚麽情況都不知。”今夜值守東城的是曲克的兄弟曲雋,這是個有心人,長相也不如乃兄粗糙,白面三縷長須很是瀟灑,他手握刀柄壓手道,“此必西賊諜子作亂,

與他們無關,休要慌張,等姚橫行到了,看經略使怎麽說。”  幾個部下不忿道:“若不是這些流民遮掩西賊安得潛伏其中?”

  “這話你須讓經略相公知曉。”曲雋神色冷峻低聲斥責。

  他也是流民出身自然將心比心。

  部下嘟囔道:“事已至此如之奈何呢?”

  曲雋一笑道:“李大郎既要立寨,必定要人,我若是他,今夜必定前來。”他揚起下巴指著腳下說道,“流民本便人心不穩了,他若到來安撫了人心,又是功勞一件,便是經略使容他再長上幾個春秋了,咱們這些戰場裡殺出來的也敬佩他兩分。”

  有個部下吃吃地笑著道“那小子可是個人精,只是聽說大事都交給馬家姑娘自家去沿街叫賣了”。

  這話頗有些曖昧的味道,曲雋踹過去一腳笑罵“可莫讓馬姑娘打上門來”。

  他雖在說笑卻心急如焚。

  西賊不惜暴露諜子必定有大事可圖。

  是刺殺經略使還是攪擾渭州安寧?

  曲雋最怕的還是那夥文官趁機鬧事。

  那可是一群根本不懂西軍局勢的人。

  “西賊南下必在今年春天!”曲雋不由想到折可適去京師的事情。

  他重重歎了口氣,正要說話時卻見一夥人打著火把遠遠從內城而來。

  “小人朱文,奉姚橫行之令,來送酒肉。”先頭幾個人到了甕城下先叫道。

  曲雋忙繞過去果然見朱文在人群中。

  他還認出十多個姚平康的心腹。

  “那不是鄭屠那廝嗎?”也有人認出了人群中的百姓。

  曲雋奇道:“朱秀才來作甚?”

  他又問了:“姚橫行有甚麽吩咐?”

  朱文仰著臉拱手道:“姚橫行奉經略相公均令,命小人送些酒肉於眾人壓驚。”

  甕城內流民竟被這變故驚呆了。

  莫非官府要喂飽了他們才下手?

  “自古以來遇到這樣的事何曾有對我們好臉色的官府。”長者們神色與方才又不同。

  乃至有人竟跺腳要衝上去。

  這時,曲雋在城頭笑道:“經略相公須不教爾等帶了酒肉來吧?”

  朱文笑道:“我家大郎出錢,姚橫行出力,他們正在後頭,片刻便到。此外,楊鈐轄,曲鈐轄於城內巡邏,正在找尋西賊大將曹子龍。”

  曲雋倒吸一口冷氣駭然道:“真是來刺殺經略使的?”

  朱文笑道:“那老兒很沒有出息,竟直奔禁牢而去,又脅迫了爨同知,此時姚橫行自與虞侯分說。”

  曲雋想了一下才說道:“且等他們到了再說。”

  他回頭喝令:“弓滿弦弩開機,但凡有人試圖作亂,一概格殺勿論。”

  但他又暗暗令部下掉轉一部兵力,把弓弩對準了城外。

  曹子龍既涼州曹氏的也是西夏猛將,他親來渭州只怕定有騎軍接應。

  曲雋可是見過西夏騎軍的精銳的。

  甕城中見燈光下明晃晃的刀槍,剛要衝出去的腳步又停下了。

  這時,一彪人馬衝到甕城下。

  姚平康到了。

  姚平康身後跟著一騎,馬背上顛簸著強忍不適的李寇。

  他可真不是一個慣於騎馬的人。

  曲雋看著好笑便叫道:“李大郎待爨某尚且不懼怎地畏懼駿馬?”

  李寇沒好氣道:“灑家只聽人說曲虞侯洞房時手忙腳亂。”

  曲雋臉色一僵不由罵道:“哪個混球背後說灑家壞話?”

  姚平康嘿嘿直笑,方才路上他嘲笑李寇騎術糟糕被李寇反唇相譏。

  李寇問他:“姚兄洞房時有多輕車熟路嗎?”

  姚平康便吹牛說身經百戰,倒是把曲雋好生編排了一頓。

  說也奇怪,聽得城頭上叫一聲李大郎到了,甕城中的流民竟很快不再吵鬧。

  恰在此時夜起西風。

  甕城的城門厚重也擋不住城內的酒肉香味。

  有長者竟在人群中鄭重整理衣衫,雖也怕城頭的弓弩卻仔細盯著那甕城大門。

  饑寒交迫的時候他們隻想吃一頓熱飯,可這幾日來每一日三頓飯無不用的上等白面,晌午還有一頓臊子,有吃奶的孩子的婦人,早上還有一碗小米粥,一個煮雞蛋,每日都有郎中過來詢問,這不是官府能給的好處。

  一些長者便想請教,便是要收留這些流民又何必花那麽大的價錢?

  姚平康到了,甕城的門緩緩打開。

  李寇坐在馬背上只看到火光下流民互相依偎,縱然那些不服管教的如今也兩股戰戰。

  世人哪個真能不怕死呢。

  只是孩子的哭聲讓李寇心下惻然。

  他縱鐵石心腸也有一段俠骨柔腸,最是見不得的便是孩子受苦。

  李寇打馬先進了甕城,他走到流民們面前才停下來。

  李寇跳下馬,正要與他們說話,便有幾個長者,推開兒孫的攙扶,搶上來一揖到地,都說:“先謝大郎活命之恩。”

  李寇跳到一旁,環顧一圈才說:“無妨,不過西夏人為讓我們亂起來,先劫持禁牢裡的人,被官軍撞破之後慌不擇路,隻好想出這麽個點子讓我們亂起來,不必害怕。我這裡帶了些飲食, 來,我也一夜未吃,有些餓了。”

  長者們連忙問道:“原來是西賊搗亂——折經略怎樣處置這裡?”

  李寇不語隻讓朱文帶著人,把剛燒開的水裡下足了面條,又打開陶罐子,裡頭油汪汪的臊子已在罐底的熱火中消了。

  嘩啦一大把面條扔進鍋裡,又在另一口鍋擦一層油,一罐子黑醋倒進去熗出誘人的酸味。

  曲雋心下有些奇怪,李大郎可不是喧賓奪主的人!

  姚平康站在一旁笑嘻嘻看著,他隻讓曲雋莫要聲張了。

  不片刻,李寇旁若無人先拌出一大碗面條,將酸湯潑上又放了臊子,自在人群中就地坐下,吸溜一大口熱湯面,而後才讓:“都吃,我這裡有一事,正好與眾位商量。我有祖傳寶貨一批換得大錢,要在北原裡民寨一座,此事大家應當都知的吧?若有人信得過,便來吃一碗酸湯面,權且口頭約定,而後與朱學究商議租賃細節。眾位鄉老信我,便在這裡,學我的樣子,吃一碗面湯,咱們一齊等折經略抓住了西賊諜子,再讓咱們動工去便是了。”

  他一碗飯剛吃完,身邊已有上百人。

  只是其中以老弱婦孺為主。

  李寇並不氣餒,人心自古難收服這才哪到哪。

  有這些老弱婦孺的信賴與依靠,他便知足得很了。

  何況其中也有膽大的,自取一碗面條盛一大杓臊子也在旁邊蹲著了。

  曲雋笑著連連搖頭罵道:“這廝明顯是來勾引饞蟲的。”

  姚平康看他兩眼,你若知曉那廝背地裡的計劃便該說他是個禍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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