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姑娘家的飯堂有兩個,一是做工人幫閑們吃飯的地方,馬姑娘自己的院子裡,在她閨房旁邊有一個小小的房間,那是她曾吃飯看書的地方。
她請李寇入內,李寇也不知什麽避諱,進了門只看到一張清洗乾淨的黑漆四方的桌案,對面各擺開一張椅子。
馬姑娘道:“富貴人家多有分餐的桌幾,我這裡也不講究那麽多了,你可莫取笑我。”
李寇奇道:“有桌有椅還要什麽才不讓人取笑?”
“那可多得很。”馬姑娘回頭吩咐跟著的婦人,“根生嫂不用伺候著,把溫好的飯菜送來就是。”
根生嫂答應一聲連忙去了後頭廚房催促,李寇與馬姑娘坐著先說話。
李寇問她怎麽保住這麽大的院子:“王氏貪鄙怎麽會放過這麽大的一處院子?”
馬姑娘取茶盞要煮茶,聞言不以為意地道:“這是我家先祖在渭州當差時候留下的,當初也未曾陪嫁過去,他們以何理由所要呢?若真如此,衙門裡正好奪了他們的糧行,此乃律法所定的事情。”
是嗎?
李寇並不以為她說的是唯一的理,她若沒有別的幫手恐怕不能這麽利索地從王氏脫身的。
這且不用管,李寇先請教做小本生意有什麽要注意的。
馬姑娘笑道:“少君要租個鋪席發賣還是要沿街叫賣,定了才好計較。昨日少君說要沿街叫賣,那也簡單得很,每日需三十五文大錢,交給了市易務之後官府也不管,隻消莫要出事,誰也不會為難。只是少君要賣熟食恐怕須訂做車子,我這裡有幾輛獨輪木車,怕不夠用。”
獨輪車肯定是不能用的。
李寇在倉庫裡找到不知哪家的小吃小推車,四輪的那種,大多見於大學校門外的小吃街,底下裝煤氣灶,上頭可以做面食和小吃,那是鋁合金的車子,輕巧多功能十分便利,用來做小本生意很合適。
只不過貿然拿出去怕要被人看熱鬧,李寇可不想因為一台小吃車而跟人鬧矛盾。
他需要按照小吃車自己設計一款適合這個時代的小推車,有四個木輪子就夠了。
只是他並不擅長木工。
小的時候,家裡的家具之類都是村中木匠幫忙,等家裡條件好一些了要蓋房,李寇已經在城裡上學了,周末能回家時,他也幫著做些事情,倒也學了幾招,只是他在木工上天賦有限,動手的機會也實在太少了。
記得那會兒天老是下大雪,他回到家裡,弟弟總是攔著不讓他去幫忙,還說:“哥哥的手是捉筆杆子的不能乾粗活,我來。”
再後來一家人努力搬進了城裡,爸媽一年沒有休息的時間,每到周末,兄妹三人就做作業完了自己做些玩耍的東西,小弟總是能用很多無用的木頭鐵條製作出好玩的東西來。
李寇自然也跟著學了一些,學習和練武他管弟弟妹妹別的都是弟弟妹妹管著他。
想起家人李寇不由難受,連忙暫且壓下思念,他問馬姑娘何處找木匠。
馬姑娘笑道:“我這裡可養了不少做工人,造屋難造個車子易,只是不知少君要甚麽車子?”
李寇便取中性筆芯一支,捏在手裡勉強畫出個四輪平板車,又在上頭仿照小吃車畫了案板與遮陽板,又在一旁畫了底層板和遮陽板的厚度,在案板上畫出鍋灶,他要用蜂窩煤自然不能用煤氣灶的設計圖,索性隻畫一個窟窿,忽然抬頭問道:“此時鐵鍋口徑都有多大的?”
他看過客棧後廚的鍋灶,
卻沒有問口徑大小。 當時是忘了。
馬姑娘在對面正好奇看他手中的中性筆芯,見問笑道:“有的六印,有的七印,也有八印大鍋,少君野心能有多大?”
她笑吟吟看著李寇,全然一派打趣的口吻。
李寇心道原來這個說法宋代已經有了。
印,現代已無多人用了,幾十年前的農村經常見,常見於買鍋的時候,一般而言,沒有一印的鍋,最少二印,最大的不知,常見的多以五六七印為常。
有人說,印是古代仞的發音,流傳下來便成了印,這種說法是錯誤的,李寇記著小妹就辯駁過,她說古代的仞多以周代為標準,而周代一仞足有七尺甚至八尺,誰家買鍋要那麽大的?
李寇就記著六印的鍋直徑約五十八厘米,七印六十二,八印六十五。
他手頭有各尺寸的鍋,甚至還有平涼方言裡叫鋼種鍋鍋的鋁合金鍋。
李寇便設計兩個灶台,下以鐵皮或黃泥做的火爐為火源,上頭安放兩個大小不一的鍋就行了。
設計圖成,李寇交予馬姑娘請她照看。
馬姑娘哪裡見過這樣的設計圖,她瞧半晌才說:“若能作價便宜倒也可以拉起一個生意。”
這人腦子裡想的都是生意。
李寇笑道:“那是你來開發的事情,你這裡有的是木匠師傅,只怕也要供應我些木料。”
“容易,用過早膳我與你同去,或可能使木工做工人自食其力,他們也清閑。”馬姑娘放下圖紙,在李寇對面端莊坐下了。
根生嫂帶著兩個健壯婦人,木盤中托著幾樣飯食來了。
李寇一看又是肥肉鹹菜,當時搖頭道:“你們把好飯吃糟蹋了。”他竟卷袖子要親去後廚,“等我片刻,我看你們這面片——哦,應當叫餺飥,既沒有辣子,也沒有臊子,今日請你們吃一頓大碗寬面。”
馬姑娘險險從椅子上摔了下去。
他竟真要從這小本生意裡挖出點油渣?
“我隻當他說笑呢。”馬姑娘連忙要跟上去阻攔。
若教外人知曉李寇在她家為她做飯,她還要活人不了?
李寇站在廊下左瞧瞧右看看,他又不知人家的夥房在哪裡。
馬姑娘追出來勸勉道:“少君怎麽可以親手下廚?”
“你要願意,可來幫廚啊。”李寇道,“天下哪裡來的男子不下廚的道理?”
這可是他不知道了。
中學課本裡“熟讀並背誦”的常客蘇東坡老先生,本身就是一個烹飪高手。
他幼子蘇小坡也是個烹調行家。
蘇東坡貶謫海南的時候,蘇小坡陪著去的。
那時候,海南島上鮮花盛開,毒蟲橫行,蘇東坡的日子可謂相當淒苦,據說不是蘇小坡精心照料變著法兒地做好吃的,只怕老先生是要啐曾吟唱“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的當年的自己一臉口水。
所謂男子下廚就低賤之類的話,恐怕還得兩三百年才盛行起來。
馬姑娘便好笑的駁斥道:“少君從哪裡讀的歪書?聖人說‘君子遠庖廚’也是不忍見殺生而已,當朝多少名臣將相本都是烹調的高手?我只怕人家說,少君在我家做客,反要親自下廚,無端教人笑話。”
至於其他的不足為慮。
馬姑娘目視李寇還不及她高的身材,心裡已不知笑過多少回。
他這麽一個年少任俠的人哪裡知“洗手調羹”的意義?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