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歸來,李寇看到馬姑娘的房間裡亮著燈。
根生嫂站在牆角偷偷衝李寇招手。
李寇看一眼朱文,朱文一笑不多管。
李寇便過去,只聽根生嫂念叨:“娘子一晌午吃過午膳,直到當下也水米不沾牙,大郎快去看看,莫不是發魔怔了嗎?”
晚上進女生宿舍……
李寇搔搔頭有些不太願意,該避諱的須避諱著才是。
根生嫂是馬姑娘的親隨,她丈夫是個老實巴交的木匠,根生嫂的娘家貪他的忠厚,又是在馬氏做工的幫閑,才把姑娘嫁了給他。
根生兩口子在馬家也算是數二數三的親隨人員,第一個自然是那位蒼頭。
李寇記得他叫忠伯。
正想忠伯便見他從後頭出來了。
李寇點頭打過招呼,忠伯是跟著馬姑娘的父親戰陣中搏過富貴的人,一家三代都跟著馬氏過活,便是馬鈐轄當年也尊稱一聲老哥,馬家上下無人不尊敬他的。
此外,忠伯的兒子兒媳婦也在馬家做工,馬姑娘下嫁王氏時發了他們自由身,只是忠伯不肯離開,一家也都跟著馬姑娘在王氏糧行做事了。
忠伯有事要找李寇。
原來他在白天去了東城,找涇州幾個糧食商人,以低價拿下了陳糧,才剛回來吃過了飯,見朱文也回來,便急忙來找李寇。
“我片刻去看,根生嫂歇著吧,她便是魔怔了,隻消拿走那幾個物什也就好了。”李寇笑道。
他很少笑,稍稍有些笑容卻能讓人放松起來。
根生嫂歎道:“咱們哪裡見過那等寶貨,也不怪娘子貪心,大郎可莫見笑。”
李寇道:“尋常人心裡那是寶貨,馬姑娘心裡那是一屋子大錢,無妨,片刻我去見她。”
根生嫂隻好先回去歇了,她也不敢去打擾。
那寶貨貴重的很,連經略府家的寶眷見了都失聲驚呼何況常人。
這時,忠伯拉著李寇到了最後院子裡,夜風很冷,忠伯站在屋簷下,似乎要組織好語言才說。
李寇道:“忠伯有話直說不必遲疑。”
“也好,”忠伯直問,“少君既懷揣寶貨,又聰慧得緊,將來必定不與常人相同。我隻一問,少君只要利用我家小娘子,還是誠意合作?若是合作,分成如何?風險怎樣分擔呢?我有二問,少君既決心立村寨,便是把城中的風險,都放在小娘子一個人肩膀上了,怎麽了得?還有三問,少君既有錢,又有好城府,一心要走街串巷了解渭州城,把偌大一個鑒寶會丟到我們馬氏手中,少君放心嗎?若不放心,又使誰看著?”
這三問看著沒有多大的用意的,實則這人眼光毒辣,步步都在問利潤怎麽分成。
這是個實在的人,他不信什麽承諾。
他只看重利益。
李寇道:“此次合作,往後一拍兩散,或是常來常往,主動權都在馬姑娘手中,她願意誠意合作,我倒信賴她的很;風險之事,我不說你也知道,縱然你們縮著過日子,旁人怕也輕易不會放心的,此事毋庸多言。我怎麽行事那是我的事情,琉璃盞既托付馬姑娘拍賣,我只看結果,不問過程,有什麽建議我會提出,但不會強要她遵照我的意思去辦。至於承擔風險,琉璃盞在我手中,豈不是他們視之如必得,而待我如敵人?所以壓力我承擔一大半,忠伯若要欺我少見識,那恐怕是找錯人了。”
忠伯虎視眈眈盯著他,他是戰陣中廝殺過的人,身材又高真有那麽一些威壓。
只是李寇示弱不見而已。 半晌,忠伯重重跺腳道:“你這廝不成人物定會是個禍害。”
李寇笑道:“人才倒不必成了,只是克制自己免得成個禍害就好。”
忠伯一甩袖子轉身自去了,實際上他壓根沒有想過府中承擔的那些壓力算什麽。
他只是要多爭取一些利益。
李寇寸步不讓他無可奈何,也隻好先去歇息順便再想個辦法。
他是見過那些琉璃盞的。
在他看來,那幾個玻璃瓶得錢百萬也不是不能。
何況那九龍琉璃酒壺乃是無價之寶。
“小兒是個人物,懂舍得。”忠伯心裡想,“那面鏡子倒也罷了,富貴人家都能用之,但九龍琉璃酒壺卻不是常人能用的,他便是敢賣,有人敢買,官府追查起來必定定一個僭越的罪名,爨同知慣會追風捕影,此事必不放過他。”
然而若把那普天之下唯獨一人可用的九龍琉璃酒壺作貢品獻給皇帝,看在寶貨面子上官家也不能急切間逼迫折家太急,折家欠下李寇一個天大的人情,便是錢財上頭不給李寇好處,照顧也是應該的。而那一面舉世無雙的鏡子,又把種家拉了進來,有這兩家照應著,李寇只要不造反,他便有前程在西軍裡等著的。
舍那副九龍琉璃酒具,得這一番長遠的好處。
這怕是尋常人做不到的。
何況忠伯知曉官家的德性, 得了這舉世無雙的兩件寶貝,他若不賞賜那是說不過去的。
若是賞官,折家種家將來必定要還在李寇手上。
若是賞錢,怕是要翻倍報償李寇啊。
忠伯心裡也甚是吃驚,價值連城的寶物,那小兒竟放在馬家一整天也不過問。
他忽然想道:“比之這小子,王家便如糞土一般。若是……”
只是想想馬姑娘的年紀,忠伯又無限唏噓失望不已。
他回來後拜訪朱文的老娘,本來是覺著李寇在經略府公堂上說他是元符元年或是元符二年生人怕有虛假的,他看著李寇的身高估算應當在紹聖三年左右所生才對。
他哪裡知道朱文早教好了老娘,他們深知小事,老婦人就說李寇生的那一年,正是西夏邊將阿燕投降的時候。
這一樁事讓忠伯信了李寇確是元符元年生人。
若是這樣算起來,忠伯心裡直歎氣。
馬儀貞是元祐三年生的,且不說那一年是戊辰年大龍年,與元符元年的戊寅年虎年相衝,更不必提馬儀貞是秋日的大龍,李寇乃是深秋的下山虎,隻這年紀相差竟達十年。
忠伯隻好放棄這個想法。
他歎著氣一步一唏噓,回了屋躺下半天都沒困意。
“難得那小兒是個信小娘子的,看起來氣魄大得很,錯過這麽一個,往後又去哪裡找合適的?”忠伯心裡想。
他越想越覺著這人很合適。
孤身一人,不敢提入贅之說,起碼沒有那麽多分家產的掣肘……
“十歲!”忠伯怒捶炕頭意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