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寇去而複返顯然出乎折可適的所料,但他看到呼延灼和劉法的親隨便明白事態多麽緊急。
“坐下說。”折可適當即翻身跳到地上,命虞侯端來清水洗一把臉。
李寇見他用一支豬鬃毛刷蘸著一些金色粉末……
“等下!”李寇當即過去,搶下折可適的牙刷,又端起叫做牙粉的粉末仔細一聞。
這不是渭州所又的牙粉!
“京師有名的牙粉行裡出的,怎麽了?”折可適奇道。
李寇搖頭道:“難怪折公會有上呼吸道的感染,這牙粉——這是民間售賣,還是朝廷特意慰勞諸侯們的專供?”
姚平康答道:“自然是誰樂意買便買來的。”
“不要再用了。”李寇道,“這裡頭加了不少松香,又是石粉末,必然影響呼吸道。”
他琢磨了一下,自己留了一點牙粉,說道:“這些日子也大抵沒什麽事情,我試著製作我用的牙膏。”
而後又仔細詢問,得知牙粉竟可以兌著烈酒使用。
“還好,折公前段時候沒有用這勞什子。”李寇道,“須記著,我開的藥粒,一旦有點滴酒水,那便真無法救治了。”
於是落下坐,折可適不必小輩當面問劉法與種師道的病情。
“劉經略返回熙河路後,便下令整軍,上個月,本地西夏諜子暴露,公子帶人去追,卻中了賊人調虎離山之計,經略使為毒箭所傷,皮肉都腐爛了,如今只能在寨中靜養,小人們找遍名醫,均對此無計可施,經略使遂遣小人來尋李知寨,但凡有計較,還請救熙河路軍民性命!”隨從們說著竟都長拜不起了。
李寇心下有一個疑惑。
莫非劉法竟連調虎離山之計都看不清?
他目視折可適,折可適沉吟思索。
呼延灼沉聲道:“種經略也是這情況。”
也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不是。
呼延灼歎道:“返回環慶路,種經略便四處查訪,一面鎮壓糧商的醃臢計,一邊安定一路的軍心民心,不料在前幾日,往城外民家探察,路上竟為賊人所趁,一支毒箭正中手臂,我來時,手臂竟烏青。”
這也太巧了,那麽另外兩人……
李寇左右不得真相,又從折可適臉上看不出情緒。
他起身,命人先去取些開水,將幾份藥一一擺在桌上,趁機仔細思考陝西諸路如今的大環境。
童貫要北伐,這是宋廷如今最大的軍事策劃。
西軍必須聽宣,這是北伐主體面臨的態勢。
因此,西夏的確有理由刺殺西軍諸將。
然而,折可適並未受到刺殺。
這是一個偶然,還是一個必然呢?
李寇又想到西軍將門面臨的大環境。
他們也許願意北伐,也許願意與西夏和平相處著。
但無論哪種狀態,都必然被皇帝忌憚。
這個時候,裝病或者玩苦肉計讓皇帝知道西軍將門的分量——
尤其在童貫準備北伐的前夕,這種撂挑子甚至集體撂挑子的行為必然引起朝廷動蕩。
西軍一倒下,宋國西北邊境便是西夏騎軍的牧場。
哪個官兒敢在西軍的分量上打折扣不在乎甚至把統領西軍的西軍將門當成可有可無的?
“要麽是苦肉計,要麽便是西夏刺殺。”李寇想,“但有沒有另外一種可能?”
忽然,他轉身想到另一種可能性。
西軍三位老將有病的有病被刺的被刺,
這件事在朝廷尤其在天子心裡會如何做設想? 天子會認為這是苦肉計還是西軍將門的隱形抗議呢?
“不能簡單認為皇帝怎樣判斷,也需要看這個情報是誰傳給天子。”李寇這麽一想心下如冰釋,“劉法被刺殺,種師道遇刺,折可適病倒,這三件事現如今都與我有關。我若隻為折可適治病,那自然不必驚動朝廷,然而,我身為北原軍寨之主要去外地,必然要先請示中樞,如此做,必為朝廷知曉西軍三個老將遇刺的事,那麽……”
李寇注意觀察折可適的神色,他很慎重但不見慌張。
大抵正如此。
李寇心下稍定,遂道:“劉公、種公遇刺我自然要快馬加鞭去的,只是……”
“是啊,是,大郎如今是軍寨之主,若要出涇原路,必要先請揍朝廷,否則便是性命難保。”姚平康忽然怒罵道,“是不是那些清流?他們正要逼迫大郎私自出轄區?我看必定是這些醃臢潑才。”
李寇失笑道:“清流安能調動西夏刺客?何況西夏未必願意與我們西軍打一場惡戰,他們也被蝗災弄得灰頭土臉狼狽不堪著呢。”
姚平康一呆:“也是啊,他們哪裡來的能力調動西賊諜子?”
折可適沉吟至今還未說話。
李寇遂請教:“既是劉公種公有麻煩,我自要全力以赴。我這便修一封書,煩請折公遣人快馬奔赴京師……”
“這怎麽可以。”劉法的親隨急道,“一來一去至少需一個月,經略使怎能等得住啊?”
“那也不能不告而別, 一軍寨之主,輕易擅離職守那是要掉腦袋的。”姚平康喝道。
劉法的隨從便看呼延灼。
呼延灼想了一想,隻好先討個驅毒的法子。
他形容道:“毒箭擦到手臂,倒不算太重,只是毒性很大難以徹底清理,大郎可有驅毒之良藥?我命人帶回去……”
“有!”李寇心裡一動忽然計上心來,道,“勞煩各位先等候,我去選些藥材,片刻命人送來,想必耽誤不了大事,必能救劉公、種公與危難之際,另外,我這便修書命人送往童貫那處,想必他是不願北伐之前竟有大將受損的吧?”
折可適微微而笑搖著頭不輕不重地批評:“如此急躁如何能成大事?”
他問那兩人:“你等來的路上可曾驚動旁人?”
“自然,我們馬不停蹄直奔渭州,便是村夫也該知道發生了很大的事情啊。”劉法的隨從倒是老實。
可呼延灼卻聽出了言外之意,這是說很可能會讓敵人有機可乘對嗎?
折可適看一眼李寇,略一考慮慨然下令。
他命李寇在城中再等兩天。
又命呼延灼與劉法隨從先帶一些藥材趕回去。
“一來一去,大約要一月,這一月裡面,大概還是能看到一些端倪。”折可適目光閃爍。
他察覺到那兩員老將還有別的意思。
只不過,李寇竟也對此沉得住氣便出乎他的所料了。
這廝莫不是真天生帥才?
他怎麽竟可以盤算起西軍的大局?
折可適篤定李寇有此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