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彥達一手燒火,一手拿著柿子吃的口滑,嗤嗤溜溜竟彷佛故意的樣,口中又說道:“這西紅柿好吃,比京兆府的火柿子還好吃,那個太甜了,黏糊。”
人,真是個真香動物。
慕容彥達初見李寇下廚,當即逃之夭夭。
後來發現這廝自己做飯很香,且途中常有好吃的,或是半個土豆餅,甚至一個烤熟的番薯——慕容彥達並不知,李寇未告訴他——慕容彥達頓悟了,要吃旁人吃不到的好食物,便給李大燒火幫工。
如今,慕容彥達坐堂也掐著時辰,一旦三餐時間到了,便推後公務,也要快馬殺到廚房,一邊燒火一邊吃些好的,險險忘了縣尊的架子。
說話間,李寇和好面,竟有三份。
一份貼餅子,一份蒸黃面饃饃。
還有個,他取幾個雞子打碎攪拌在裡頭。
一把自己帶的發酵粉扔在三份面裡,李寇又做菜,土豆不做別的,煮熟了搗成泥做成餅,西紅柿炒雞蛋,又把茄子拉開放在鍋裡蒸熟,蒜泥辣椒加陳醋,上頭灑一些細鹽,完工!
而後,蒸籠上兩層,一層蒸饃,一層蒸玉米面雞蛋糕,再把麵團拍成圓餅貼在鍋沿。
此時曹昭才發現,李寇所用的鍋竟是圓的。
那弧度遠遠超過她所見過的鐵鍋了。
這是?
“以後或許會多一些,如今只有我這一口大鍋。”李寇道。
慕容彥達暗暗撇嘴,騙誰?
這口鍋,李寇答應到時留著給他。
這便說明李大手中定然還有別的。
一刻多時候,食物出鍋,李寇又回一趟屋裡,這次卻帶著白糖回來了。
宋代也是有白糖的,他見外頭鋪子有賣,叫甚麽霜糖,微微黃,比他手中的白糖差了很多。
他又做一道菜,名曰“雪消火焰山”。
其實便是白糖西紅柿,隻糊弄嘗鮮的人而已。
“我不適合去見他們,你留我一份,其余的拿走。”慕容彥達找幾個盤子當即動手。
李寇隻好由他,正忙中,見一隻小手兒從他肋下穿過,直奔案上饃饃而去。
曹昭偷摸試圖取些先來嘗。
她極聰明自然看懂李寇的用意。
慕容彥達抱著吃的狂奔而去,一是怕李寇發現他又偷了幾個西紅柿,也是被燙的。
李寇洗乾淨盤子,一一布置美食,意圖時美婦得知這些只有他有的食物既美觀又好吃,
曹昭在凳子上晃悠著小短腿兒,捧著夾著白糖,吃的嘴角咧著,她斜視著李寇,恥笑般嘲笑:“李大,你可真是個奸賊,拿這麽好的霜糖,又舍這麽大的本錢,你想把我們家的錢都賺光?”
李寇回頭看她一眼:“那你別吃啊。”
“憑啥?”曹昭狠狠一大口黃面饃饃,甜,她愛好這一口,但也謹慎地提醒,“好吃是真的,但只怕蝗災之後,你不能在那麽多地裡種植——你敢說,畝產多少嗎?”
最後這句不是分句,是被噎著了打了個嗝兒。
李寇道:“你猜。”
又來!
曹昭索性跳下凳子,過去踹了他一腳。
這廝是個敗類,吃定她家必然對這糧食生意起心思了。
不過,他能猜到他們在州所得到什麽了嗎?
曹昭很得意,這是她首次看到便要做成生意的好物件兒。
什麽?
辣椒籽。
曹昭搜集了不少乾辣椒面的辣椒籽。
平涼縣這些日子賣面的店可多了,曹氏諜子也跟風開了一家,買到了一點辣椒。
只是,可憐的小曹昭並不知李大能敗類到什麽程度。
他賣出去的辣椒,可都是用熟油炸過,再用碾子碾碎的辣椒。
那裡頭的辣椒籽,早都已經熟得不能再熟了。
曹昭想了一下,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紙包,打開來給李寇獻寶,說:“李大,我有了辣子種子,看你還怎麽一家售賣辣子,你怕嗎?”
李寇笑道:“怕,怕的要死的怕。”
“那你果然不怕。”小曹昭果斷道,“我可要保富好,免得你給偷走。”
她有些話還說得不是很清晰,似乎是涼州的口音。
李寇聽來卻多了兩分可愛。
他奇怪地問道:“你們很需要這些嗎?”
“嗯的,涼州冬天很難熬,嗯,馬上也要有禦寒的,可惜酒太貴了。”小曹昭很不忿,她說,“宋國的皇帝壞得很,他們根本早就放棄了涼州,可是總給我們送些甚麽‘聖人雲’的書,要我們靠著這些,和李元昊打,”看一眼李寇,她怒問道,“聖人倒是說了,君視民如草芥,民自然視之如仇敵,宋國的皇帝為甚麽想得那麽美,既要我們給他們當奴仆,又不肯給我們刀槍,隻讓我們和殘暴的羌人赤手空拳打呢?”
李寇無言以答。
他想一下才說:“那辣椒籽沒用。”
曹昭大怒道:“你又騙我嗎?”
“那是炒熟的,你拿去也只能吃了。”李寇道,“想要,只能買。”
噗——
曹昭揚起紙包,把辣椒籽灑了李寇一身。
她連著踹了好幾下,罵道:“李大,你就是個宋國最大的敗類,我在涼州見過千萬萬萬的人,有漢人,有羌人,有蕃人,還有西域的人,可我從未見過你這樣敗類的人!”
李寇奇怪道:“你見那麽多人作甚麽?”
曹昭瞠目結舌, 她完全想不明白這人的落腳點為何在這裡。
你難道不該反駁你不是敗類嗎?
你哪怕問還有誰僅次於你這個敗類。
“我……”曹昭張著小嘴巴半晌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敗類。
“李大你不是西陲槍法無敵的高手,你是西陲第一敗類,惡徒,潑才,強賊——你是個大敗類!”曹昭怒不可遏,索性又踹他幾下,搶了一塊西紅柿,咕噥咕噥嚼著吃下,才稍稍緩解心裡的氣,道,“比李元昊還惡,比宋國皇帝還不要臉的大敗類!”
李寇點頭道:“不勝榮幸。”
他想一下才又說:“但是這辣椒,你若想買去給西夏軍用,那我隻好賣你們一些不那麽辣的,只有顏色的菜辣子了。”
曹昭又一次目瞪口呆。
這人怎地惡劣至此了呢?
“你是專門來氣死我的嗎?”曹昭深深垂下小腦瓜歎服,“說,要從我們家拿走多少大錢?”
她怎麽也沒想到,李寇又取一把細鹽。
“你們有這麽細的鹽巴嗎?”李寇問。
曹昭小身子搖晃了幾下,忽然哇的一聲,轉頭往外跑,跑幾步,忽然想起來,這廚房還有好吃的呢,於是仰著小臉,眼睛裡一股一股往外湧泉水,昂起小腦瓜,挺著小胸脯,直奔案板邊,竟伸出小胳膊抱住碟子,一邊哭,一邊見樣兒吃一口。
“嗚嗚——”曹昭怒哭道,“敗類,李大是個大敗類——可是,這個好吃的好吃啊!”
這孩子,心態算徹底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