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的人到渭州了。
曹秀是曹氏嫡孫,他身上寄托的曹氏的希望太大了。
而且,曹秀倘若被宋廷掌握在手對曹氏也不利。
更重要的是曹秀倘若在宋,曹子龍這個西夏猛將恐怕也要被黨項人排擠。
如此,曹氏原本就在興慶府的力量當即直奔渭州。
同時還有一撥趁著潘原城解封的時機,光明正大來到潘原縣衙外頭。
黑漆小車停下,趕車的車夫從車轅跳下來。
只是門簾一掀竟先鑽出了七八歲的粉雕玉琢的少女,穿著一襲湖綠的衣服,扎一條長辮,好奇地站在車轅上打量潘原縣衙的大門。
“何以破敗至此?”少女嘀咕。
這時,門簾再掀開走出個富態的中年漢子,穿著錦衣腰上系一方玉佩,叮當地響著,他回頭又伸手從車裡挽出個體態高挑的婦人來。
婦人穿著墨綠的外衣,手中攥著一個巴掌大的盒子。
她看一眼少女低斥道:“昭昭不可放肆。”
少女嘟著小嘴不滿地跳到車下,身上的玉佩叮叮當當得作響著。
她頗刁蠻地在地上踩了好幾下譏笑道:“你們天天都說中原富庶,我又沒看到,這麽破敗的衙門,還不如咱們涼州老家的衙門——這是折可適住的地方嗎?”
夫人隻好警告道:“你可莫忘了,你大哥哥在這裡吃了偌大虧。”
她在那男子肩膀上撐一下,輕盈地跳到了地上。
那男子頗有些寵溺少女,在她頭頂摩挲著笑著說:“折公那樣的人,當然不住在潘原,待接上你大哥哥,咱們去渭州,應當能看到折公的住所。”
少女悄然翻個白眼,嘟噥著說了一句“那老頭可是咱們西夏國的敵人呢”。
但她到底沒敢繼續造次。
婦人打量一眼縣衙旁邊,見有一隊廂軍整齊從街頭走過,看他們鎧甲鮮明刀槍森然,她竟有些欣喜,道:“咱們在興慶府也聽人說,這慕容彥達實在是個敗家子,如今看來倒也不辜負將門子的身份,如此軍容也算不錯的了。”
她印象中的廂軍,大都是斜斜歪歪靠在城牆上捉虱的軍卒。
如今竟能見目不斜視端著長槍自街頭巡邏過的廂軍當然驚奇。
那男子哼的一聲恥笑:“商行的人都說,這是折家二公子的功勞,與慕容彥達有甚麽關系。倒是歸鄉的那個李大郎,堂兄說他槍法蓋世武藝很好的,大約也是個人物,這與慕容彥達也沒有甚麽關系。”
他說著話鼻孔裡呼呼出氣。
夫人白他一眼輕笑道:“你倒隻記著張氏與西軍將門有交情,你是曹家之子,又不是慕容家的,平白吃的甚麽酸。”
她又說:“此番家裡遣人南下,雖說與西軍將門有些共同利益,然他們手握曹氏嫡孫,只怕要價太高,你可莫小瞧慕容彥達,這也是涇原路的一個諸侯。”
忽的,那少女問了句“你們這麽明目張膽忽略李大,那人連二伯都能打敗,他能瞧不出你們的用意嗎”。
這讓那兩人有些糾結。
他們當然想過要在北原立寨的李大難纏,但他們本就是要想著法兒讓西軍排斥那廝而後找個機會報他擒獲曹秀的仇恨。
這怎麽能找他交易利益?
三人在縣衙門外等候很久,縣衙裡頭閃出個押司。
“縣尊方得閑暇,你們隨我來吧。”押司冷淡地吩咐,“爾等不必警惕,這是涼州曹氏商行的人,他們有要事求見縣尊。
” 言辭上的鋒利並不能抵消那三人對待慕容彥達的輕慢。
這不是李寇所能管的。
他如今隻管兩件事,一是滅蝗二是張監押被殺一案的凶手何時跳出來。
李寇知道這可能是皇城司內部的鬥爭,他只需要一個結案的解釋。
至於張家那些事情,他自然也不管。
只是他沒想到,在郊外正與周三郎沿著田埂去找農人,張家的幾個竟在田埂上迎面走過來。
怎地?
張家的人也沒想到竟和李寇迎面相遇。
他們是給張監押修墓地去的。
“李寨主。”幾個人見躲避不過隻好施禮。
李寇避開道路站在麥田中,點頭讓那幾人先過去。
他看得出張家的內鬥已經嚴峻至極。
張老漢的兩個妾室帶著她們的小孩子,張監押的幾個妾室帶著她們的小孩,彷佛要爭奇鬥豔一般,竟都在白衣下穿著紅綢綠羅,沾染上泥淖也沒有人在意。
足見這一家平日生活奢侈。
此外,那幾個婦人涇渭分明,彼此都隔著一點距離,就連幾個小孩互相玩耍,也被她們盡快喝叱走。
“這一家不是好人物,張監押平生累有積蓄,張老漢也是身價豐厚的人物,他們只怕為那些財產多有齟齬,灑家聽縣衙的人說過,好像在安化縣境還有張家的什麽鋪席呢。”周三郎撇嘴說道。
哦?
李寇當然知道張家有錢,但張監押的積蓄居然多到讓縣衙的人到處說的地步?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周三郎想了一下,才說早在去年就有人在縣衙傳言張監押家很有錢。
去年?
那就是張家早就富足到讓縣民眼饞的地步了?
李寇心裡有些猶豫,這跟張監押被殺一案是否也有關系?
他總覺著張家的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恐怕不僅僅只是皇城司邏卒身份以及身負王命的事,應該還和張家的家事有關。
他心裡這麽想,面上也沒有表現出來。
魯達原本奉命蹲守張家,如今魯達已是潘原名人。
但李寇還有一個暗招,周侗從未露面一直在盯著張家。
只是不知這人打探的消息,是先讓誰知道。
李寇一面想著跟著周三郎走出田埂,他不時彎下腰觀察田埂邊上的土壤。
此時的土壤看著比現代的還要貧瘠。
畢竟這時代可沒有化肥農藥,只不過他看到農田裡長雜草的那股勁兒有些奇怪。
為何長莊稼那麽慢,長雜草倒是快得很?
這些他都不懂,但他必須記住將來請教行家。
一路走走停停很快到了涇河邊上,李寇一瞧心裡對周三郎又高看了一點兒。
這也是個行家,他竟命人在涇河邊上搭建草棚子備用呢。
“要滅蝗,須與這些家夥多日接觸,涇河邊上有水,光照也好,最是蝗蟲喜歡的地方,灑家認為,要滅蝗須從河水兩岸開始。”周三郎此刻神色嚴峻起來。
他知道涇原路的蝗災若不及時撲滅將會多麽麻煩。
這是一個對蝗蟲了解很多的人。
李寇大約明白他的意思。
他要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