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計劃方畢,李寇又取一個玻璃瓶拿在手裡。
只是這一次他取了一個啤酒玻璃杯。
無空眼神大亮,笑吟吟點著頭不再多說。
朱文倒是納悶地瞧兩眼李寇,他又在哪裡藏的琉璃盞?
李寇又伸手在頭上抓一把,他隻覺黏糊糊很是難受。
該洗個澡了。
好的是那小賣鋪裡有的是洗發水沐浴露。
李寇忙又自小賣鋪裡取一包綠箭。
此時刷牙頗有不便之處隻好將就一下。
朱文只看他把他長條的綠物件送進嘴裡,又見他遞過來一條便手足無措。
“刷牙的。”李寇說。
朱文不由奇道:“刷牙子卻不是這物件!”
李寇愕然,刷牙子?
莫非是牙刷牙膏?這宋代也出現這類物件兒了嗎?
他隻記著穿越歷史文裡說過穿越者發明牙刷牙膏,乃至於牙粉也是有的,那多半是很會背詩的文科穿越者發明的物件兒。
可這宋朝怎地就有這物件兒了?
“莫非另有穿越者先到了?”李寇有些神經質地莫名警惕起來。
“刷牙子是什麽樣子的?牙膏有嗎?”李寇忙問,“塑料柄還是豬毛刷?”
朱文笑道:“灑家可不知甚麽牙膏,想是牙粉兌些水?塑料又是什麽?”
李寇略略安心,又聽朱文道:“刷牙子倒是多以豬鬃製成,而後以粗鹽,便是潔齒用具了,倒是富貴人家多有以香料摻入漿糊之類的物什,製成膏狀物什——大郎原也是用這牙膏的嗎?”
李寇歎道:“自幼何曾有一日不用牙膏?”
朱文歎道:“果然是落難的,”然後安慰道,“切莫傷懷,到安身定時,再去尋家小不遲。”
這話教李寇心中方稍有些的好笑蕩然無存。
千年時空,哪裡去尋家人啊。
“不提,走吧。”李寇招手。
無空面帶笑容,先在前頭走了,不片刻尋見久住張員外家正店,果然有人應承著,見李寇又取了錢要發付,掌櫃的連忙擺手,道:“東家傳來話的,不合再收錢。”
此有所舍,後必有所圖。
李寇道:“哪裡有白住你的店的,錢且收下。”
朱文也道:“需依我三事,也好在你家主人面前說話——倘若有人來尋,須莫叫接見;有人問起我家少君,也莫可與人提起;這第三一來,若有什麽難處,又等不得我等回來,隻去尋張小乙都頭處,隻說有求於他,可記得麽?”
掌櫃的滿面堆笑道:“自然記得。”
李寇在店前等片刻,他不與無空說話,那僧也不勉強與他說話,隻不斷看李寇懷中,那厚厚的大衣下便是比張員外所得更好百倍的琉璃盞。
他卻不知李寇心中又在算計。
這僧看是個有錢的,若不是個強人,那便自他這裡再取些錢來。
一念及此,李寇又取一個玻璃杯。
這次卻是透明的圓口玻璃杯,那是他自己喝水用的。
那玻璃杯,在光照下晶瑩剔透,李寇又拿著迎向光照,只看口部圓潤,底部厚重,光照灑在上頭,彷佛那是一隻冰雪凝的水杯。
李寇回頭問那掌櫃:“可有熱湯?”
掌櫃的瞠目結舌,他哪裡見過這等成色玻璃?
“有,有是有的,”掌櫃的顫巍巍手指琉璃盞,勃然變色道,“小郎君須謹慎些,切莫摔碎了它!”
然後急忙問:“熱湯是有的,
倘若碎裂——當世琉璃盞,可沒有熱湯澆之而不碎的。” 李寇將那水杯重重放在櫃台上,掌櫃的當即一個趔趄,拉著臉吊起眼睛,一瞬不敢眨眼,只看著那玻璃杯,又飛快看兩眼李寇,他知曉李寇的心意了。
有這等琉璃盞,他何愁尋不見達官貴人?
倘若那老弱婦孺在這裡有絲毫差池,隻消這一枚琉璃盞便要了他的命。
一時間,後院裡闖出十七八條人來,站在後門處,一個個咬著牙,手指頭在腮幫狠狠戳,彼此都道:“這廝不是個奢遮人物,倒是奢侈得緊——看他模樣,該是個沙彌不成?”
有幫閑茫茫取了熱湯,卻不敢將那長嘴的銅壺往玻璃上靠。
李寇劈手奪來,高高舉起,稍稍提腕時,一條水龍自虎口噴出,正正落進那玻璃杯裡。
就這一瞬時,掌櫃的雙膝一軟,雙手撐著櫃台才免得狼狽,他一手捂住雙眼,口中隻叫一聲:“我的娘!”
那並排看熱鬧的,俱都“哎喲”一聲,有人咬起自家的手指,卻不覺著疼痛,口中隻叫:“天爺爺!”
不意那僧人也脫口叫道:“小僧死了!”
李寇笑吟吟,眼中卻無半分笑意。
他狀甚自得,卻將在場諸人一一瞧在眼裡。
那掌櫃的是個貪婪的,多有他家主人張員外之風。
那十七八個看熱鬧的,看也有幾個外地的,雖愛看熱鬧,到底沒有個近前的,看他打扮, 都是長遠出門的人,膽子不小,但也無一個敢在外地鬧事的。
只有那無空,他早忘卻是個出家人的身份一眼隻盯著那玻璃杯。
李寇心下不再多想,隻將那熱水注滿玻璃杯便提起來。
他此處又多個心眼。
穿越前,他那一雙手,譬如上好的絲綢緊緊地密密地裹在一處,上頭刷一層清油,那是一雙練家子一眼看到扭頭便走的手,那雙手生裂虎豹開山碎石,此時那一雙手,卻彷佛剛脫皮般光滑白皙,雖不比手模,畢竟看就是個尋常的少年人那一雙手。
李寇手捏杯底不斷起落,又將厚厚的杯底放在掌心裡。
他余光瞥到,無空那一雙眼果然落在他的手上。
那廝笑了。
李寇心下也笑。
“倒要看這貪僧有什麽打算。”李寇心中道。
這時,朱文也從後院裡出來。
他見李寇手托一枚琉璃盞,彷佛極得意般正在賣弄。
他不是那樣心思膚淺的人!
朱文當即明了,這是既幫他,也彷佛在試探別人。
他看一眼李寇的頭髮,要過去將李寇叫去外頭說話。
只是朱文心下溫暖,稍也愈發感激。
他知李寇面冷心熱了——不論他還有甚麽計較,隻用這琉璃盞,將店中人物心思都吸引在他身上,自是能減免他家小一些叵測凶險。
但也不必如此,他隻一個人又能顧得來幾個別人?
朱文隻覺有一口的打算,他要說於李寇聽了。
這樣的人,該有個大好的前途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