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朧,伊扶在房內寫了一封寄給恩克蘭德的書信。
因為擔心阿倫突然營救會亂了原本的計劃,且書信一封他們也能安心。
最近也沒什麽事情,自上次茶會之後,伊扶還和懷斯看了場樂展,又吃了次下午茶,便再沒見過了。
欲擒故縱。
沃佩裡翁最近好像也清閑了起來,有時會帶著伊扶看賽馬,有時會為她選一些新衣,有時會對她講解喀什歷史,有時也會在書房與伊扶下棋,伊扶自信於自己的棋藝,但與沃佩裡翁對弈時,卻總是——
“和棋。”
“怎麽又是和棋。”
“和。”
“和個沒完了!”
“不下了不下了,一晚上已經和了六七次了。”伊扶丟了棋子,向後仰了仰,看著沃佩裡翁將棋子收好。
“我還是第一次和那麽多把!”
“你是第一個沒有輸給我的。”
兩人同時開口。
雖然累,但伊扶很久沒這麽盡興了,與沃佩裡翁相處的這些日子,她也不再拘謹,笑了起來。
而沃佩裡翁也一反常態,對她回以一個淺淺的笑容。
“不早了,休息吧。”
或許因為這幾日的晚上都有在休息,所以伊扶來回翻了幾個身都久久難以入眠,索性披了件衣服在府內走一走。
城堡裡只有著些許燭火照明,仆人們也已經安睡,伊扶來到了剛才下棋的書房,先前下棋的桌子已經被撤掉,那張長沙發也被挪去了書架旁邊,而沃佩裡翁的座椅也歸了位,放回了原先的位置。
她隨手拿起一本書,坐在沙發上品讀。
結果這竟是本詞典,是現在的語言對照的古喀什語,伊扶看著有趣便慢慢翻著,她意外發現現在喀什的許多人名都是出自古喀什語裡的。
比如懷斯的名字,在古喀什語中的意思是“悠久的思念”。
傑拉的名字是“權勢的後裔”。
先前見到的那位叫加琳的小姐是“手捧花的新娘”。
或許沃佩裡翁的名字並非來自古喀什語,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這幾個字,但在尋找的途中,伊扶看見了希爾音這個名字。
希爾音在古喀什語中的意思是“美夢”。
是啊,美夢。
這一切本就是沃佩裡翁為懷斯編織出來的美夢。
美夢醒來之後,所擁抱的便是更為真切的噩夢。
但若伊扶能再向後翻一頁,便能看見希爾音的第二個注釋:
“神的祉佑。”
想找找喀什王的名字,卻發現詞典上標注了一行小字:與歷代王名字相同的詞匯禁止收錄。
再翻了幾頁,或許是因為找不到感興趣的字詞,也或許是因為過於學術,看著看著,伊扶打了個呵欠,緩緩進入了夢鄉。
美夢?
不,不對——
那萬千隻枯葉般的蝴蝶再一次席卷入夢,在她的身邊盤旋著。
她被牽引著,來到了秋日。
栗色長發的少女在滿目枯黃之下撿起一片凋零之葉貼在胸前。
“是嗎…是這樣的啊…”她似乎在感受著那葉的心聲。
漸漸的起了風,地上的枯葉將她包圍,天空也漸漸歸為了黑暗。
“永夜…將至。”她喃喃道。
枯葉慢慢化作了蝴蝶,等蝴蝶再次放開她時,她的脖頸上多了一條項鏈。
那是同裡可絲和紅閻一般的蝴蝶項鏈。
只是那顏色也如同秋色下的枯葉一般。
少女看向伊扶,聲音若遊絲一般傳入伊扶的耳畔。
“救救我。”
救救我——
蝴蝶紛飛,萬物枯榮。
她又一次來到了那永夜下的大海。
映入眼簾的,還是那寫滿了絕望的琥珀色眼瞳。
“…”
再次醒來時,天空已經是有了光澤的灰。
原本蓋在胸前的詞典已經被拿開,沃佩裡翁正坐在她的身側看著她。
從夢中掙脫後的她還有些眩暈感,他冰涼的手貼上了她的額頭,確定沒有大礙後命人端了杯水給她。
“沃佩裡翁,你知道巴特嗎?”她問道,看見沃佩裡翁不太明白的樣子,她又補充了一句:“那是一個歸於永夜的國度,有許多戴著蝴蝶項鏈的蝴蝶使守護著…”
他思索了片刻,還是搖了搖頭“未曾聽說,但你說起蝴蝶項鏈我倒是知道。”
說完,他在書架上找了以前處理過的公文存檔,拿出一份交由伊扶。
上面畫著的正是她看過的蝴蝶項鏈,下面有著相關的報告:
喀什新歷七百五十一年,第九月,第二十五日,夜巡守衛報告。
於夜間巡防時看見天降紅光撞擊於西北守衛城牆處,上前探查發現竟落下一女子。
女子姓名、身份來歷未知。
特征:紅發、赤瞳。
身長、身重等具體數據附於後頁。
重點報告:女子戴一條赤紅蝴蝶項鏈,觸碰便灼熱無比,無法取下。
已關於牢獄:中處、深牢科、黑隧區、舊牢第九十一處。
伊扶翻到下一頁。
喀什新歷第七百五十一年,第九月,第三十日,地牢巡守報告。
牢獄:中處、深牢科、黑隧區、舊牢第九十一處犯人蘇醒。
自稱來自巴特,但無此地記載, 判為謊報。
犯人想掙脫牢獄,被製服。
已轉移牢獄。
新獄地址:左處、疊樓區、深海第三百二十處。
再後面便是其他的信息,看來喀什人確實不知道巴特的存在。
只能事後問問紅閻了…
想到此處,她突然想到了一個一直沒能問的問題。
“沃佩裡翁,你是知道我的,對嗎?”她抬起頭盯著他:“甚至是喀什…都是知道我的,對嗎?”
他的表情沒有任何的變化,將頭側過一旁,低聲道“嗯。”說完他又轉過頭看著伊扶:“彌裡霍格正是因為你,才得到了喀什王室的信任。”
“為什麽?我一個外域人,何以讓他得到王室信任?”想到彌裡霍格是以當初毒害自己而獲得了如今的一切,她心中不免泛起波瀾。
“你在恩克蘭德時,有沒有聽說過月蒂·風緹這個名字。”
聽見這個名字,伊扶已然明白了大半。
“你的意思是,因為月蒂在恩克蘭德建立之初,曾幫著風族抵禦喀什,而我和月蒂有著相同的特質?但我並不知道中間區的存在,對喀什也構不成威脅…”
“你說的這個理由,是,又不是。”沃佩裡翁望著伊扶,她的眼中寫滿了當初被毒害的痛苦、還有對自己身份的迷茫,思考片刻,他還是告訴了她。
“月蒂·風緹不僅是恩克蘭德的恩人,更是幫助了喀什的恩人與…背叛者。”
他看著眼前灰眸之中浮現的訝異,腦海中漸漸掀開了這一段,悠久到侵入骨髓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