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華的外公外婆都已經去世,母親的娘家還有兩個舅舅,大舅二舅。
大舅比母親大,今年已經五十出頭。二舅比母親小,今年才四十歲。
因為二舅媽是外來的媳婦,比較摳門,又不通人情世故,所以每年拜年,振華都是落在大舅家裡吃飯的。
大舅也知道振華和春蘭今天會來,早早地準備了午飯。恰好大舅家裡還有別的客人,滿滿地坐了一大桌子。
午飯後,振華也無心流連,借口家中有事,帶著妹妹回家。
大姐振霞和姐夫陳道剛還在家裡,看見振華和春蘭回來,自然開心歡喜。
當天下午,姐夫陳道剛回家去了,大姐帶著兩個孩子留在了娘家。
添了三口人,初二的晚飯,竟然比除夕年夜飯還要熱鬧。
大姐和母親一樣,第一關心的,就是振華的婚事,一口一個小裁縫,三句不離章克香,又抱怨爹媽行動太遲,年底沒有把振華和章克香的關系定下來。
大女兒的話說到了翠紅心裡的痛處,不由得對丈夫瞪眼,說道:“還不都是你爹當的家?他總是說人家克香浮華,總是不情不願的,一直拖拖拖,就拖過了這個年!”
趙成海低頭喝酒,隻當沒聽見。
振霞看著老爹,問道:“爹,是這樣嗎?章克香真的很浮華?”
趙成海抬起眼來:“街頭上開店的姑娘,反正我就覺得……不如鄉下人踏實。”
振霞搖頭,抱怨道:“爹你這就是老眼光了,我還打算讓春蘭以後學個裁縫,照你的說法,春蘭以後學了裁縫,也是浮華了?”
春蘭也替章克香打抱不平,說道:“我看章克香很好啊,跟我媽媽說話都拉著手,好親熱,對我也客氣,還找著我說話。”
振華說道:“反正在老爹的眼裡,就齊磊二嬸那樣的人最踏實,不浮華。餓了知道吃飯,下雨知道收衣服,別的什麽都不知道,齊磊二叔叫她幹啥她就幹啥……”
趙成海噗地一笑,瞪眼道:“放屁,老子這麽說了嗎?”
齊磊二嬸是個半傻子,智商只有常人的七八成數,也能乾活,但是需要人指揮。
比方說割稻子,齊磊二叔對她說,你把這個田割完了就回家。她就能堅決執行命令,不割完絕不回家,哪怕是下大雨下冰雹,她也能堅守崗位。
一家人就像鬥地主一樣,聯手批判趙成海這個當家人。
趙成海眾怒難犯,嘿嘿一笑岔開話題,說道:
“老夫子下午來過了,說月半裡頭不能動土。大屋開工,日子看在正月十六。不過,後面的廚房可以開工了。我打算初四就開始,讓道剛來幫忙,爭取在大屋開工前,把後面的廚房蓋起來。”
翠紅還是不放過丈夫,問道:“振華和克香的事,你打算什麽時候找紅葉去說?”
趙成海直皺眉:“總得過了月半再說吧?現在家家戶戶都過年,誰有時間給你家做紅葉?就算找到紅葉,這時候上門,小裁縫的爹媽也不高興啊。人家還在過年,你就想著人家的姑娘!”
翠紅瞪眼:“過年怎麽了?一家養女百家求,不管誰家的姑娘大了,就肯定有紅葉上門。真的沒有紅葉上門,她爹媽的面子也不好看!”
振霞和老媽是一條戰線上的,也附和著說道:
“是啊老爹,這事真的不能再拖了。過年的時候,年輕人都在家裡,也是相親的高峰。你不上門,就會有別家上門,振華和小裁縫的關系還沒定,
萬一別的小夥子和克香對象對上了,你就懊悔吧!” 翠紅一聽大女兒這話,更是緊張,說道:“我不管,明天初三,一定要把紅葉找好,初四一大早,紅葉就要去章拐崗提親,把這事定下來!”
趙成海眨巴眨巴眼睛,看著兒子,說道:
“振華,你和小裁縫還沒說吧?老子的意思是,你先跟小裁縫說一聲,如果她願意嫁到我們這窮家來,我就找紅葉去提親。她要是不願意,咱就拉到,又何必費錢找紅葉?紅葉上門,被人家回絕了,碰一鼻子灰不說,對你名聲也不好。”
振華真以為老爹是為自己著想,便點頭道:“也行,等章克香的裁縫店開門了,我問問她的意思再說吧。”
趙成海閃電般的抓住了機會,大手一揮:“好,就這麽定了!”
翠紅和大女兒對視一眼,各自無語。
批鬥了半天的老地主,卻被老地主一個金蟬脫殼甩開了!
年初三恰好是立春,代表著節氣上的春天來臨。
振華兩個舅舅家的兒子,來給姑媽和姑父拜年。趙成海也準備了一桌子菜,熱情招待。
齊磊在家裡閑著無聊,主動跑來陪客。
三天的時光,就在吃吃喝喝推杯換盞中混了過去。
老話說,過了三天年,還是原還原。
年初四一大早上,趙成海就把兒子振華叫了起來,收拾後院,準備乾活。
東灣村很窮,但是有一點好,地方大。
振華家裡,一共是四間屋子的宅基地,加上前面的打谷場和後院,有一千多平米。
除了前面現有的四間土牆瓦房之外,振華家的後院還有兩間小房子,一間是廁所,一間是豬圈。
趙成海現在的規劃是,在正屋後面的西側蓋兩間小小的廂房,磚瓦結構,跨度一丈,簷口高八尺,用作廚房和雜物間。
一直以來,振華家裡的廚房,就放在前屋裡,錯開明間,對著後門,也抵著振華的房門。
有個單獨的房間做專用廚房,是趙成海全家夢寐以求的事。有了專用的廚房,前屋裡就會變得乾淨整潔,不僅僅生活方便,也代表著檔次,代表著格調。
因為這是家庭建設,關系到自己和全家人今後的幸福,振華也沒有任何怨言,和老爹一起,年初四便投入到火熱的勞動中來。
父子倆首先整理了地面,然後從屋前抬紅磚到屋後。
早飯時分,振華的姐夫陳道剛帶著瓦刀和兩個泥灰桶來了。他是瓦工,而且手藝不錯。
齊磊換了一套舊衣服,將瓦刀別在後腰上,也慢悠悠地趕了過來。昨天就說好的,蓋房子請他幫忙。
早飯過後,趙振華帶著女婿和齊磊先放石灰線,確定了地基,然後開挖。
小房子的地基不用多深,平地一尺五也就夠了。
趙成海是莊稼漢,女婿乾活也很踏實,使慣了鐵鍬,乾活很利索。
振華和齊磊要差一些。
尤其是齊磊,乾不了半個小時,就要坐下來休息,喝茶抽煙上廁所,正應了農村的一句老話:懶牛上場,屎尿忙忙。
到了午飯時分,地基剛好挖結束。
趙成海讓兒子陪著齊磊和女婿喝酒,自己卻不休息,將挖上來的碎土堆成堆,中間挖了一個坑,挑水灌了進去,製作砌牆用的泥漿。
用水泥砂漿就得花錢,這不在趙成海的預算之內。
製作泥漿是個辛苦事,需要用腳踩踏。
從後面水溝裡挑來的水,還帶著冰碴,趙成海也不畏嚴寒,卷起褲管赤著雙腳,在泥漿上面踩踏。
腳下徹骨的寒冷,阻擋不了他建設家庭的熱情。在家庭大建設面前,一切困難都是浮雲。
振華吃了飯,來後院裡看見了這一幕,不由得吃驚:“爹,你又不穿個膠鞋,這樣不冷嗎?”
“冷什麽?昨天立春,天氣已經暖和了。踩泥漿不能穿膠鞋,必須赤腳才能踩熟。”趙成海笑道。
振華皺了皺眉,忽然發現老爹剛剛提起的右腳上,似乎有血跡,急忙叫道:“爹,你的腳流血了,快停下!”
趙成海一愣,提起右腳來看,果然有鮮血流出,不由得皺眉:“估計是踩到瓦渣了,腳凍麻了,也不知道痛……”
振華急忙扶著老爹坐下,打來熱水給他洗腳。
腳上的泥巴洗乾淨了,傷口看得很清楚,大約一公分長,血流不止。
“沒事沒事,都是小傷口,你回家拿白酒來。”趙成海對兒子說。
振華回家拿了白酒,給老爹清洗傷口。
白酒灌入傷口,趙成海痛得齜牙咧嘴,卻笑道:“糟蹋了這過年的好酒,平時不舍得喝,今天給腳喝了。”
翠紅拿來家裡備用的紅霉素軟膏,擠在丈夫的傷口上,又用布條包裹起來,問道:“要不要去醫療室,給周國明看看?”
“看個屁,我沒那麽嬌貴。”趙成海無所謂地搖頭,放下褲管,穿上鞋子回家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