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路從京師向西,沿著永定河出西北,先是到了懷來,再那裡又沿永定河分支白洋河繼續向西北,過宣化州,再繼續走東陽河,出張家口關。前日我們翻過了大青山,那裡開始便是出了北直隸,進入到了陰山行省地界。”
“我們再沿著集寧州、綏遠州、白雲州走上半月,就能到了克寧城。那裡地處陰山北麓,是愛哈河、清水河等幾條小河流交匯之處,不到百裡處還有一個叫雲邊泊的小湖泊,是陰山北部,勾連北海省的緊要位置。當年前周神武帝在那裡大敗契丹阻卜聯軍,克敵靖寧,便築了一座城池以受降。原是喚作受降城,只是後來北邊的受降城太多了,便改名為克寧城,成了陰山省要城,白雲州的州城。”
王子騰騎在馬上,笑著對劉玄道:“這次多虧了聖上指了你來做我的隨員,要不然這北地九邊的典故誰說得這般清楚?”
“王大人這次榮升保寧節度使,奉旨點檢九邊軍容,我等附翼,沾些功勞,也是一番造化。”
“你這個持明啊,你我現在是親戚,不必說著這些場面話。我一向在關內做官,這九邊的事,只是耳聞,從未親歷過。這次得聖恩點了九邊軍容點檢差事,自當要恪守職責,盡心盡力。只是怕不熟悉這邊的風情習俗,誤了事,惡了人,所以還要賢侄多多提點。”
“這個自然,王大人請放心。再說不才也在這觀軍容欽差皇事中恭添末位,盡心盡職也是本分。”
兩人正說著,後面有兩騎策馬上前來了。前面打頭的正是意氣風發,左顧右盼的薛蟠,後面卻是苦著一張臉的賈璉。
“舅老爺,四郎,前面有探馬回報,前面是集寧州的衛寧縣城了,這天色也不早了,我們就在那裡歇息了。”
“蟠哥兒,你跟著出來都半月了,怎麽還沒搞清楚規矩?王大人和我是奉旨辦差,一路上走州穿縣,是不能進城的,只能在城外驛站駐扎,否則就是違例,要吃彈劾的。”
“切!我還以為只是在北直隸裝裝樣子,出了地界就沒事了,想不到還要守著這破規矩。”
王子騰看著這混帳外甥,哭笑不得,倒是劉玄替他說了:“你說得什麽胡話,王大人現在榮升節度使,旁人都要尊稱一聲太尉。眼見著辦好了這件差事,就能入五軍都督府,甚至入值軍機班,為武職尊榮至極。多少雙眼睛盯著大人這一路行事,如何不小心謹慎?你說的那些不守規矩的家夥都是些微末小吏,巡察禦史都懶得搭理他們,自然可以暗地裡做些混帳逾製的事兒了。”
“還是持明知事。蟠哥兒,正器兄將你派到持明身邊聽用,就是要你學些東西,不要再孟浪了。”
“外甥知道了。”
王子騰點了點頭,轉向賈璉道:“璉哥兒這一路上辛苦了。”
“有舅老爺和四郎照拂著,我還真沒吃什麽苦。只是這騎術不精,一路走來有些疲乏難堪,拖累了舅老爺和四郎的行程了。”
賈璉苦著臉說道,他這次捐了個從七品通直郎,又補了觀軍容使令史,跟在王子騰和劉玄身邊出關,原本是想借著王子騰的威勢,劉玄的關系,打通一兩條陰山、北海、金山到欽查溫汗國的北商路。
經過跟劉府興平號的生意往來,賈璉也算知道了茶葉、絲綢以及棉布在北商路的價值,只要能運到陰山,獲利五倍以上。而茶葉、絲綢和棉布,江南三吳出產最多,賈家是金陵的坐地戶啊,采辦這些貨品有優勢啊。
所以賈璉就狠下心來,要借著這次大好機會到這陰山內外走一遭。只是他預估了這趟路途的艱辛,可還是極大地低估了。 “璉二哥,你可以跟我學騎術啊。現在你看我跑得多歡實?”薛蟠在一旁洋洋得意道。
“跟你學騎術?我還不如跟四郎學。你什麽德性我還不知道,以前的騎術跟我一個樣,還不是給四郎用馬鞭給抽出來的,現在在我面前洋洋得意。”賈璉不屑道。
薛蟠臉色由紅轉黑,忿忿地說道:“居然不領我的好意,且看你繼續吃苦。璉二哥,不是我嚇唬你,你騎術不練好,大腿內側總是血肉模糊,一個不慎會連累到中間要害的。到時一個潰爛,把你的蛋蛋和話兒都爛斷根了,聖上身邊還正缺你這麽一個長得體面又說話伶俐的內侍。”
“你這憨貨!就沒一句好話!”賈璉知道薛蟠故意在嚇唬自己,氣得伸腿踢一腳薛蟠,卻扯到傷處,疼得直呲牙。
到了衛寧縣城外的驛站,早就接了滾單的衛寧知縣已經在驛站迎接。不一會,集寧州知州也過來拜訪王太尉和劉狀元,同時也向王旗命牌行了禮。從衛寧縣再走兩天,就要出了集寧州,進入到綏遠州地界,集寧知州這會不來混個臉熟就沒有機會了。
是夜,劉玄跟李公亮在房裡說著話。
這次春闈,李公亮和明國維落榜了。明國維倒無所謂,反正他做好了苦戰三四回的準備。只是心高氣傲的李公亮情緒就有些不大好,尤其是同伴潘籍中了,還中了二甲庶吉士,這就鬱悶了。所以劉玄這次趁機給他補了個行軍錄事,讓跟著出來辦差,就當是散散心。
四處巡視過的徐天德過來稟告道:“四郎,有些事情不對。”
“哦,哪裡不對?”
“出了張家口關,友德和國勝發現隊伍中有幾個人行事有些詭異,就跟我和豫春說了。我們分班盯了這三四日,果然有些鬼祟。傍晚,有兩個人又偷偷跑出去了,我和友德就吊著他們,這回看到有人跟他們接頭了。”
“什麽人跟他們接頭?”
“大約十余人,裝扮看著像馬賊,但我們一看就知道肯定是邊軍騎兵。”
“這樣啊。”劉玄不擔心徐天德等人認錯。他們久在邊軍,又世代從軍,其他或許有偏差,這九邊的邊軍他們絕對認不錯。“離這最近的是錫林軍和歸化軍,再過去一點是德寧軍、開平軍和呼倫、翰北、翰西三鎮了。”
“不是開平軍。開平軍跟我們泰寧軍挨著,他們的習慣我們能看得出來。北三鎮嘛,離這裡太遠了,要穿過來沒有那麽容易。“徐天德分析道。
“重明,你怎麽看?”
“天德,那兩三個鬼祟的人是誰的人?”
“一個是王大人的家丁,兩個是璉二爺帶來的人。不過這三人像是兩撥人,各不牽涉。今晚跟那幫子馬賊接頭的是璉二爺的人。”
“王大人的那個家丁,可能是前軍都督府的人,也可能是皇城司或內十二局的人。至於璉二爺帶的那兩人?”李公亮沉吟道。
“璉二哥帶的人,除了兩個隨身小廝,兩個管事和四個夥計,其余六人是從馬行或走行請的護衛。”
聽了劉玄的解釋,李公亮又把頭轉向徐天德。
“那兩人都是璉二爺請來的護衛。”徐天德連忙答道。
“四郎,這事有些明朗了,怕是有人盯上你和王大人的這件差事了。”
“重明兄說得沒錯。”劉玄點點頭道,“我出京時就有了這預料。”
徐天德也有些急了,“難道是大明宮,還是忠順王府?”
“現在說不好。現在暫且不管他們是誰的人,只看他們想幹什麽。”
“四郎說得沒錯,另外我們還要提防,隊伍中是不是還藏著沒冒頭的家夥呢?”李公亮微眯著眼睛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