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玄到了京城當天就投了帖子去了殿前司和內侍省,第二天聖上就召見了他。
對著一張高麗地圖,劉玄向聖上、內閣七位宰輔閣老、樞密院五位院事,大概講了講自己的方略。
首先以我朝強大的水師,切斷東倭與高麗的海路聯系。接著在水師運送一萬五千兵勇至高麗漢城出海口的江華島,佔據這裡,在水師掩護下固守,威脅偽軍心腹。
主力出義州,集結在平壤、平城、德川三地,接管李馥的殘軍,統一指揮,步步進逼。同時,第一階段開設南浦、江華島兩個海路補給點。從關東、直隸、嶺東運送物資過去。
“海路運送軍資?”
“是的聖上,走海路一是快捷,二是耗費小。高麗多山路,加上混戰了多年,地方的道路驛站早就廢棄,大隊車馬行走艱難。”劉玄答道。
“海運會不會風險太大?海上風浪,難以預測。”楊慎一擔心道。
“恩師所慮極是。海上風浪難測,一旦遇上就是顛覆滅頂之災。不過東海一帶,關東、嶺東至高麗南浦、江華島的海路歷經數百年,已經非常完善。何時會動風,何時有浪,船家都清楚,避過去就好了。一年有大半時日是平安的。”
“此外,走陸路除了耗費巨大,也要擔心洪水、雪災、山滑路崩等危險。我叫人算過,把各項風險折算在內,海運比陸運要省耗費四成以上。聖上,這是臣等核算的細則。”
隆慶帝看過之後,滿意地點點頭,叫吳寶象分發給諸臣。
魏良弼看完後笑了,“四郎此舉,豈不是勝負都可以用算盤算出來了?”
“回魏相的話,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聚兵多少,馬匹多少,人吃馬嚼,每日耗費多少,都是有定數的。海運,每船能運多少,扣除損耗又是多少。這些都是能算出來的。糧草不憂,這取勝就能多了幾分把握。”
劉玄不卑不亢地答道。
魏良弼讚許地點點頭:“四郎所言極是。史書上因為糧草未濟而未戰先敗的例子,比比皆是。未言勝,先謀不敗。某對四郎此次領軍援征又多了幾分期盼。”
眾人都笑了起來,紛紛附言讚同。
隆慶帝又開口道:“朕與內閣樞密院商議過,以丘愛卿為兵部右侍郎,權攝左副都禦史,總辦糧餉軍資,駐節登州,統調關東、直隸、嶺東、兩淮等處糧草軍資,以為你的後援。”
“聖上英明。”劉玄連忙應了一句。
他聽到隆慶帝說以丘好問老爹丘續良為左副都禦史時,察覺到幾位宰輔閣老的臉色微微一變。你們鬥來鬥去,還是抵不過聖上的順手一著啊。借著援征軍務的當口,把左副都禦史的位子暫授給丘續良,任誰也挑不出理來。
為援征統籌糧餉,牽涉到幾省的大事,不掛一個左副都禦史的職位,是壓不住地方各路人馬的。只是權攝之後,援征事畢,丘老爺憑借著這份軍功,實授左副都禦史,甚至擢升左右都禦史都是可能的。聖上借著丘世伯的手,順理成章地在都察院埋下了釘子。
丘續良跟劉府是姻親,但並不意味著兩家就是鐵杆同黨。人家也是有著自己的人脈資源,有著自己的政治訴求。有共同利益時大家合作,沒有共同利益時不互相拆台,就此而已。朝中諸多文武臣工,不都是這樣的。能結為同黨和成為死敵的,都是少數,就算是最鐵杆的文武科舉中的同年,也只是合作夥伴,真要成為同黨,也要磨合一些年才能達到。
劉玄聽說,丘老爺上回進京述職時,得隆慶帝三次接見,怕是那回就簡在帝心了。又聽說,丘老爺跟韓相和周天霞走得很近。
不過劉玄隻敢在心裡默默想著這些事情,然後老老實實站到一邊,等隆慶帝和幾位大佬交換完意見,然後繼續闡述他的援征方略。
關於援征的禦前會議開了三天,劉玄終於可以歇口氣,可是各路的投帖聞風而動,潮水一般湧了過來。大半都是請托,想到軍前效用。劉玄叫人登記了一下,都回了信,不過態度模擬兩可。
余下的則是世交故舊的人情,都得去走走。
這一日,劉玄來到了賈府,拜訪了正在候選差事的賈政。
“賢侄,可算把你給盼來了。”
坐定後,賈政有些迫不及待了。
“聽說聖上和軍國平章們已經定下了,丘大人坐鎮登州?”
劉玄不奇怪賈政這麽快就聽到風聲了,禦前會議又如何?這種早晚會明發的消息早就傳出來了。他只是有些奇怪賈政為何會主動去打聽這些消息,看來這位世叔還是有些想法。
“世叔知道得沒錯。丘世伯這次坐鎮登州,既是糧草官,又是監軍。有這麽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者在後面支持著,小侄在前方也能全心應敵。”
賈政再迂腐,也是聽明白了劉玄話裡的意思。丘續良老大人,是他的長輩,又沒有隸屬關系,還隱隱負著監軍之職。想讓劉玄請托,歸到丘大人屬下,在登州安安穩穩地混軍功,很難辦到,還是直接去找丘大人吧。
再說了,請托幾個八九品小官吏簡單。可你一位四品殿上官,過去就是同知同簽的副職,起碼要負責某一面的事務。這樣的副手,丘大人自有定奪,劉玄怎麽好請托?
想明白後,賈政不由心裡長歎了一口氣,既然這邊沒了門路,不如請四郎出個主意,看能不能在京裡謀個清貴的職位。不是他故意賴上劉玄,而是清貴的位置全在清流手上,都是翰林院進士等出身。賈政雖然點過一任學政,可還是沒有被當成是自己人。
“賢侄啊,你也知道,你世伯現在德光城守職,老太太身邊只剩下我一人,要是外放地方,怕是沒人在身邊承孝。她老人家這把年紀了,萬一出個差池,我等上下是萬死難辭。真是忠孝難兩全啊。”
聽著賈政的訴苦,劉玄默不作聲,心裡在暗暗盤算著。自己這位世叔,看著迂腐呆板,但是你說他一味愚鈍,那也偏面了。其實用好了,也是有用處的。就算是一張手紙,放對地方,再遇到合適的時機,就是救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