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曲星下凡的狀元郎劉四郎,府上太太生了大哥兒,姨太太生了大姐兒,雙添一個好,消息迅速傳遍了江南兩浙,並迅速向京師等地傳去。
蘇州薛府正廳裡,薛規似乎更瘦更黃了,這一年,他的身子骨日漸消瘦,走不了多久就大喘氣。看過好幾位名醫,都只能開些榮養安神的方子。薛規知道,自己身體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但他也沒有什麽好遺憾的,早幾年就要丟命,卻被延續到今天,算是賺了。
家裡生意越見的興旺,明面上一般般,但知道實情的人都知道,薛家主導和入股的利豐社、豐源糧行、和豐商行分別在棉布、糧油和海商這三塊各自佔據著厚利,日進鬥金。更重要是借著這三個商行,勾連著南直隸、兩浙、關東、嶺東、湖廣、閩海、兩廣的諸多商賈,以及朝堂上下各處。
最近又在搗鼓“富國銀行”,章程規矩都討論得七七八八,股東都拉好了,該入股的銀子也湊好了,準備工作做得差不多,就等著最後一步。
兒子有了長進,也娶了一門好親,被管得服服帖帖,每日裡用心做事,前些日子捎來消息,說是兒媳宋細娘有了喜,過五六個月就能抱大孫子。
女兒有了好去處,現在又生了外孫,薛規沒覺得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這會薛太太進來了,“老爺,東西都準備好了。十二套男娃的衣服帽子,十二套女娃的衣服帽子,兩副長命百歲鎖…”
“那就好,等滿月的時候一起帶過去。對了,賈寶玉和林姑娘的賀禮送到了嗎?”
“送到了,老太太和姐姐叫人捎來了謝意。這麽大的事,原本我們也該去了,只是你的身子不好,寶釵這邊又要臨產,細娘那邊也有了喜,一堆的事情,真是走不脫了。又不知道姐姐會不會見怪。”
“你那姐姐,怕是心裡有意見了。她啊,心裡只有她的寶玉,其余的是看不見。不過沒關系,現在賈家、薛家、王家和劉家都綁在了一起,而且這千絲萬縷的節點牽在劉四郎身上,你姐姐再有意見,也得忍著。”
薛太太聞聲不由一笑,是啊,自己姐姐有個好女兒又怎麽,自己也有個好女兒,找了個好女婿。雖然你女婿是皇帝,但你女兒在宮裡也難得有什麽聲音出來,而且她現在這地位,我女婿的功勞要佔去大半,所以不用分什麽高下。
“老爺,我聽說林老爺那邊,把甄府三姐兒、四姐兒送到京城,以媵妾身份陪嫁黛玉。這樣做,會不會有問題?甄家現在可是還擔著罪臣的名義。”
“林兄多聰慧的人,怎麽會幹啥事呢?他這樣做,即落了人情,又在太上皇和皇上那裡賣了好。甄府是敗了,可畢竟甄家曾經是太上皇近臣之一,要是後人太淒涼,太上皇那邊的面子不好看,聖上也要落個苛酷的名聲。林兄這樣一做,倒是給甄家兩位姐兒安排了一個好去處了。”
“老爺,這是真的假的?”
“肯定是真的。甄應嘉兩兄弟死了,甄寶玉不知所蹤,甄家幾乎全完了,幾個弱女子能翻出什麽風浪來。聖上正好可以顯一顯他寬仁厚德之恩了。”
“阿彌陀佛,這甄家的事,可真是太嚇人了。”
“嚇人?如果不是劉四郎維護幫持著,賈府這一兩年怕也是這番下場。”
“老爺,你可沒嚇我。”
“我嚇你做什麽。聖上要瓦解勳爵,澄清江南,修國府、甄家,還有幾家侯爺家,都做了祭品。上月有禦史彈劾東平郡王世子和北靖郡王之弟,結伴橫行,欺男霸女。加上年初時,有禦史彈劾西寧郡王丁憂期間設宴飲酒,還召妓尋樂。怕是這三家總有一兩家要倒霉的,就是不知是誰。”
“如此這般,你還不明白嗎?要不是劉四郎居中斡旋,賈府早就跟修國府做了伴,這一兩年就得見分曉。”
“老爺,不會吧。賈府這些年雖然也做些見不得光的事,但比起其他那些王府、公候府家的醃臢事,還是老實。”
“呵呵,當你得信任時,做什麽都是體公忠國,當上面惡了你,做什麽都是背公營私。”薛規哂笑道。
“這些朝堂上的公事,我們這些婦道人家管不到。”薛太太搖頭說道,“我只顧得眼前的事,老爺,你跟二叔談了寶琴的事嗎?”
“談了。”
“到底那邊怎麽個說法。現在劉四郎那邊,內院後宅的支出度用,交給探春姑娘管著,而他的家裡的往來文字,也交給史姑娘了,這不是明擺著事嗎。還是老太太厲害,一口氣塞了三個人進去,這可叫我家的寶釵怎麽辦?老爺,我們薛家可不能馬虎啊。”
“老二家雖然是我們薛家庶出旁支,但在江南也算是大戶人家,衣食無憂。這樣的人家,誰願意把女兒送去做妾侍?”
“老爺,這其中利害關系你沒跟二叔講清楚嗎?一筆寫不出兩個薛字來,寶琴不幫著寶釵,誰能幫她?”
“唉,我跟老二講明了利害關系,他是深明大義的人,知道薛家能有今天的興旺,大半靠了劉四郎的幫扶。我們薛家跟劉家的關系,已經綁在一起了,不能出什麽差錯。到最後,他也同意了,只是寶琴那裡,還得你去勸勸。”
“老爺放心,我早就去試探過。寶琴房裡,隨手就放著劉四郎的詩詞集子,上面密密麻麻寫著她的批注。我跟她聊天時,還時不時打聽守拙園那邊的事,還請我拜托寶釵,劉四郎一有新詩詞,就請抄錄給她。怕是早就對劉四郎的文采仰慕已久了。”
聽到這裡,薛規如何不知,長歎道:“這時我倒想起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好了。這姑娘家,但凡識字好詩詞的,沒有哪個能逃得出劉四郎的魅力。”
“人家都說劉四郎是文曲星下凡,這文采自然沒得說了。”薛太太略帶著自豪地說道,頓了一下,像是想起什麽,憤然地說道:“這劉四郎怎麽變得這麽快,以前覺得挺老實本分的一人,突然間就風流不羈起來,招惹了這麽多鶯鶯燕燕。”
“這世上不如意之事,十有。哪有那麽些十全十美的事情。我們跟劉四郎聯了姻,就得忍受這個因果。 劉四郎也是不易,如履薄冰。”
“呵呵,他有什麽不易的。左擁右抱,坐享齊人之福,還要什麽不易?”薛太太不滿道。
“他名為狀元,一代才俊,實際上是聖上的鷹犬爪牙。而身為鷹犬爪牙,除了辦事能力外,最重要的是主上的信任。君心難測,君心難測啊。”
薛太太雖然聽不大懂,但知道其中的緊要利害,也不做聲追問了,而是憂心道:“老爺,外面都說劉四郎要去高麗領軍打仗。這刀兵無眼,勝敗無常,才安穩多久,又攤上這事了。”
“這件事,劉四郎逃不了離的,也不會放任脫手的。這裡面的玄機太多了。彎彎繞繞了一大圈,劉四郎總算是把這件事給攬下了。這朝堂上的平衡,好歹還能繼續保持下去。這平衡的局面越久,對四郎越有好處。等到哪天不需要了,四郎自會去打破它。”
“老爺,你說什麽?”薛太太沒聽清楚薛規自言自語般的話,連忙問道。
“沒什麽,我牢騷了幾句而已。”薛規抬起頭,笑著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