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屯營,大約下午三點左右。
鼓樓大街的一間酒樓裡,所有客人都離去,但是酒樓沒有休息,掌櫃的從樓下將一身文人打扮的范文程請上二樓雅座,裡面的朱來同的幕僚周雲起已經恭候有一陣子了。
周雲起其實也很忙,他正在總兵府內攪動一股風潮,眼下似乎也快要出結果了。晚上的時候,他在這裡還有一場會面,就能決定總兵府內鬧起多大的風暴。
“周先生,近來可好?”
“很好!你們那裡是不是出事了?”
范文程擺擺手坐了下來道:“不算什麽事。我今日找你,就是前面說的將徐光啟趕走之事,,你們怎麽沒有任何動靜?”
“誰說沒有動靜?”周雲起笑著喝口水,“現在三屯營總兵府許多將領,對於徐光啟這個老匹夫早就忍無可忍。徐光啟罩著李豪,所以只要送走徐光啟,李豪算什麽?一個小小的守備,在總兵府連隻螞蟻都比他大。
現在我聽說李豪玉山那裡連番爆炸,可是死傷慘重,雖說都是你的人,我可是告訴他們,那都是各家將軍的家丁。
只要這些將領聯合一起,直接向朝廷說這事跟徐光啟有關,朝廷必然會將徐光啟調走。
我們朝廷其實最怕的不是文官,最怕的是我們這些手握兵權的各路總兵和將領……
你放心,今天晚上,我就會找齊這些將領,就在這酒樓,呵呵呵……”
“如果失敗怎麽辦?”
周雲起愕然一愣,隨即搖頭笑道:“那就和以前一樣,沒什麽變化唄。”
“呵,你倒是看的輕省……”范文程微微一笑,俯身向前,將頭伸過去,壓低聲音道,
“一旦有難,立馬可以去朵顏三衛部落,就說我叫你來的,他們會送你到沈陽的。”
周雲起有些疑惑地看著范文程,沉默一會,眉頭一皺,壓低聲音問道:“范先生,可是出什麽事了嗎?”
范文程鄭重地點點頭:“暫時還不算大事,只是一些小意外。可是我們這裡是不能有意外的,一旦有意外,恐怕就是我們掉入別人的局中。所以,我想,我們甚至有可能會撤退……你是留是走,可以給我句話……或者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說……”
“沒必要,我還是我,該怎麽做,我會繼續做。你們只需給我錢,我就給你辦事。不給錢,你就當不認識你。”周雲起冷冷地說道。
“也好,那你保重。”說著話,范文程轉身離開。
……
自酒樓離開,回到無名山谷時,已是傍晚時分。
茅草屋前的空地上,潛伏的人紛紛走出來,臉上帶著些許的不安。
范文程剛進入山谷之地,早有士卒跑上來,接過他的戰馬:
“額附正在等你議事。”
范文程一路小跑往茅草屋跑去,還沒進屋,就聽的裡面嘭地一聲,是有人拍桌子的聲音。
“還想什麽呢?你們可別忘了,李豪已經教訓過我們兩次了,難道非要等到第三次嗎?”
拍桌子的正是李永芳,他一向隨和,並不輕易發火。
這次的事,實在後果太過嚴重,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根本沒有任何準備,現在形勢看來,有些急轉直下的感覺。
草屋內,被李永芳教訓的正是巴爾圖鄭飛這些范文程的頭目。
今天早上,范文程回來的路上,想起什麽,然後找一匹快馬,就急急趕赴三屯營,據說要處理一些事。讓他們兩個先行回來跟李永芳匯報,
此時,自然是他們兩個被李永芳所罵了。 “額附……這事是有些古怪。那個盛油的木桶,只要我們的人動,它就會爆炸。我現在還在想,應該是我們之中出了叛徒,這叛徒也許不在玉山裡,也許在這裡,能夠跟李豪通風報信。只要我們將叛徒除掉……”
巴爾圖滿臉委屈地說著,范文程走進屋內,李永芳見范文程進來,往身邊一指,示意他坐下,然後扭頭再瞪著巴爾圖。
“……叛徒?”
“那裡的叛徒能夠飛著跟李豪報信,讓他在旁邊埋伏炸藥包?再說鄭飛不是反覆看過,那地下什麽都沒有埋……你說查出叛徒要多長時間……哼,我們派進玉山的200人,現在死傷的有一百多了吧……等你查出來……他們差不多也死完了……還做什麽硝酸甘油?”
他們就是一群密探間諜,中間出叛徒,那可是最為忌諱之事。
李永芳氣呼呼地瞪著巴爾圖,草屋內氣氛猶如冰窖,冰冷的令人直發寒。
過了好半天,巴爾圖才開口道:“如果不是叛徒,那李豪怎麽知道我們去……每次還剛好就在那裡爆炸……難道他是神仙或者那本就是一個陷阱?”
草屋內,沒有人敢說話,更沒有人敢確定那一定是個陷阱。
那樣的話,後果之大,簡直不堪設想,因為他們已經陷入很深。
好一陣的沉默,鄭飛開口道:
“額附,我在玉山待了兩個月,帶著眾弟兄跟著李豪製作硝酸甘油。李豪製出的硝酸甘油,遠比我們見的多的多,他都一桶一桶提到馬車上,送進他的工坊裡。
如果說硝酸甘油本就有問題,為何他去就沒有爆炸,而偏偏我們拿就爆炸?如果說這事一開始就是一個陷阱,可是硝酸甘油我們接觸的和他接觸的也是一樣的。
他不會有神通到那個木桶會認識他是自己人,而我們就是敵人……”
范文程見巴爾圖和鄭飛還是滿腹疑惑,甚至滿心的不服氣。
這個他能理解,誰花費如此大的心血,還被人最後砍一刀,自然是心意難平。
不過,此時他必須說話了。
“不管怎麽樣,現在對我們已經很不利……”范文程終於開口說道,
“下面我們要做的就是結束這件事,考慮下一步該怎麽做。我今日已經去三屯營,通知我們的人,一旦不對,隨時做好撤退的準備。
但是現在的問題是。一旦我們有撤退的跡象,留在玉山的人,可是不好撤。鄭飛說,李豪已經新調集300人進駐玉山,加上之前的人,他可是有400人在玉山。
我們的人,除了死傷的,可是不到100人。再加上他隨時會動手,也許他發一個命令誘騙這些人,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說到這裡,范文程輕輕歎口氣,接著說道,“這些人的撤退是一個問題。更重要的是,還是他的硝酸甘油。李豪是懂這些的,我們哪怕是跟他見面,也要嘗試……額附,你看這樣可行……”
李永芳點點頭,歎口氣道:“眼下只能這樣處理,要能將人撤退,還能拿到那硝酸甘油,這至關重要。”
巴爾圖神色黯然,有些不服氣的說道:“事情真的到了這一步嗎?”
范文程苦笑道:“這件事,需要從頭梳理。我們在禹王廟跟李豪大戰泄露了蹤跡,明朝朝廷下聖旨要徐光啟徹底清除我們。”
“而此時的李豪,剛剛被崇禎加封為龍井關守備。
那些三屯營的將領或是嫉妒,或是受我們的指派,給他最難的任務,讓他帶兵進山林,完成這一重任。”
“我們斷定李豪沒了他那個炸藥包,進山林不是拖死,也會被我們所殺。”
“可是,我們如果站到李豪的角度來考慮,他要進山將我們清除,需要哪些條件?”
巴爾圖想了想道:“李豪需要有他的那個威力無比的炸藥包,然後知道我們在那裡。”
“對!”范文程重重點點頭道,“所以他這時拋出一個說法,說是製取炸藥先要製取硝酸甘油,然後引動我們也進入了他的圈套。
這樣,他硝酸甘油製取成功,只怕炸藥包也做了出來。又抓了不少我們的傷員,我想,我們的山林方位,他應該也知道了。
對於李豪,這準備算是差不多了……”
李永芳愣愣地看范文程許久, 神情黯淡地開口:“只怕李豪已經磨刀霍霍了。”
“正是。”范文程苦笑一聲,
“下一步,自然帶兵進山抓我們。有了那個炸藥包,我們根本不能與之一戰,留給我們的就只有死或者逃。”
最後,范文程歎口氣,接著說道:
“這就像我們去幫鐵匠鋪打鐵,拚死拚活的做事,想著最後將人家的打好的刀卷走。
可是最後打了一把刀,人家直接架到我們的脖子上……”
兩個月時間,人家在前面挖坑,我們不斷地往裡面跳,坑的四周,刀槍已經架好……你們到現在還沒看出來嗎?”
眾人順著他的思路想了一番,這些天的努力簡直成了人家的笑柄。
當他們發現陷入絕境之際,一切的一切從開頭就已經注定。
屋內燈火閃動,猶如他們此刻的心情,似乎一切是真,一切又是幻想。
一雙無形的大手似乎撥動著他們所有的行動,讓他們自動自發地進入了這個局。
這實在太過匪夷所思……
“那你看我們什麽時候撤退?”沉默半天,李永芳問道。
“越快越好……尤其我們收買明將的金銀,要盡快處理……至於在玉山的弟兄……我們沒時間了……”
他剛說到這裡,猛聽的轟隆一聲巨響,就在耳畔響起,屋內猛地閃了一下,亮如白晝,照出幾張慘白的臉色,所有人面面相覷,心裡同一個聲音響起:
“李豪已經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