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愁寨裡,秦良玉再次召集將領們開會議事。
這一回,把譚天保也叫上了。
寨主烏乾的竹樓大廳裡,坐了十幾個人,議題當然只有一個:對付生苗兵。
麻倉收罵道:“他奶奶的,兀野王吃了敗仗以後,嚇破了膽,每次都是一照面兒就往後縮,咱們的天羅大陣也沒用上,真晦氣。”
左支重道:“這事兒我看值得琢磨,兀野王為什麽老是打個照面兒就逃跑?”
“咳,他心虛唄。”
“既然心虛,窩在家裡別出來,不就行了嗎?為什麽還巴巴的跑到鷹愁寨跟前,虛晃一槍,圖什麽?跑路練練腿腳麽?”
“這……”
麻倉收當然回答不上來。
在座的將領們,紛紛議論起來。
有的說:“兀野王是在耍詭計,這是驕兵之計,目的是讓我軍變得懈怠,然後再實施重重一擊。”有的說:“兀野王想誘使咱們追擊,他在別處設了埋伏,想把咱們引入他的伏擊圈。”
聽起來都有道理。
秦良玉把目光瞅向譚天保,“天保,你怎麽看?”
譚天保站起來。
“秦將軍,各位將軍,我覺得……兀野王為什麽行動這麽怪異,不應該從他的身上去瞎猜。”
“哦?”
“生苗造反,不可能只有兀野王這一股,也不會是附近這幾個寨子,他們一定是隨著播州的楊應龍一起造反,互相通氣,互相聯絡,這是一盤大棋,兀野王,只不過是楊應龍手裡的一枚棋子,他怎麽做,都是楊應龍在後面牽著線兒,兀野王充其量是個牽線木偶而已。”
全場安靜了幾秒鍾。
然後響起一陣掌聲。
包括秦良玉在內,都給譚天保鼓掌。
麻倉收站起來,“好,譚兄弟,你的話對極了,讓我一下打開了一扇窗子,沒錯,這回生苗造反的總頭子,是播州的楊應龍,咱們得把目光放長遠。”
左支重一拍大腿,“佩服,譚兄弟,你簡直比得上三國時候的諸葛亮。”
一片讚譽聲。
譚天保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哪裡哪裡,我只是從逃跑了的翁拿大祭司身上,聯想到播州的楊應龍,至於敵人到底是怎麽個算盤,這盤棋他們要怎麽下,我就說不上來了。”
秦良玉站起身來。
全場都肅靜下來,聽著主帥講話。
“剛才天保講得很好,沒錯,鷹愁寨的戰鬥,得放到全局裡去看,播州的楊應龍,確實在下一盤大棋,兀野王只是一枚棋子而已。他的一舉一動,都是在受著播州指揮。”
十幾員將領都凝神傾聽。
“大家想一想,楊應龍既然造反,那他最想做的是什麽?是來攻打鷹愁寨嗎?”
左支重站起來,“當然不是,別說鷹愁寨,就是咱們石柱區,只怕楊應龍都瞧不上眼。他的胃口大著哩。”
秦良玉微笑著問道:“你依你之見,他瞧得上眼的地方是哪兒?胃口又大到何處?”
左支重撓撓頭,略一思索,“唔……要說麽,他最瞧得上眼的地界……成都,一定是成都,我的天,奶奶個熊,楊應龍會不會去攻打成都了?”
說完了,他自己都被自己的話驚呆了。
成都!!!
如果……
楊應龍發兵去攻打成都,那麽必將造成全國性的震動。
成都是川蜀的中心首府,成都一失,整個四川就等於沒了,對於全國局勢都將是一個重大打擊。
那是一連串的惡果,四川丟了,接下來就可以進兵隴中,殺出中原……我擦,那可就有大麻煩了。
楊應龍,可不是高迎祥或張獻忠這樣的流賊啊。
他經營忠州多年,有雄厚的資本和實力,手下十萬雄兵,有根深蒂固的根據地,這些都是他造反作亂、欲取欲求的堅強後盾。
如果他攻取了成都,遠比高迎祥等人對於朝廷政權的破壞力大得多,最低的後果也是——明朝的西南半壁江山沒了……
……
在座的將領們,不禁都目瞪口呆。
傻眼了。
是啊,這麽一分析,形勢太危急了。
秦良玉滿面嚴肅。
她用相當肯定的語氣說道:“諸位,事情就是這樣,沒錯,楊應龍打的就是成都的算盤,他的這盤棋,一定是如此下法。他用兀野王在這兒跟咱們搗亂,想咱們的兵馬絆在鷹愁寨,然後,他悄悄發大兵去攻成都。”
會場上的諸將,這回全都心明眼亮了。
秦良玉的分析,把大家的疑惑一下解得通通透透。
明白了,兀野王原來是按照楊應龍的指揮,在這兒跟我們玩詭計,把白杆兵糾纏在鷹愁寨。
“我命令,”
秦良玉沒有絲毫遲疑,立刻開始發出號令。
所有將領都站起來。
“在鷹愁寨留下一千兵馬,由孫大明率領,協助烏乾防守進山要道,旗號仍打咱們全軍旗幟,迷惑敵人,和兀野王在這兒耗,其余全部兵馬,即刻出發, 兵發成都。”
“是。”
異口同聲,齊聲應和,聲音象一聲巨雷。
……
大軍開拔。
兩萬人馬,奔向成都方向。
此地距離成都直線距離並不算遠,只有五百余裡,但是山區行路異常困難,比在平地走一千五還費勁得多。
好在白杆兵都是走貫山路的,行動敏捷迅速,在蜀中深山密林中穿行,遊刃有余,三天功夫走了將近二百裡。
到達酉陽關。
酉陽關是一座官道上的關卡,雖然不大,但地勢險要,旁邊有幾座彝人小村寨,秦良玉命令部隊暫且歇息一天,籌措糧草。
她帶著幾個將領進入村寨。
還沒顧得安頓下來,有哨兵來報,“秦將軍,有一位自稱叫做樊龍的將軍,帶著一哨人馬到來,約有一百余人,他說認識您,要與您相見。”
“樊龍?”
秦良玉一愣。
“是,我認識他,這個人是永寧宣撫使奢崇明的部下,他怎麽知道我到了酉陽?請他進來。”
樊龍來了。
這是個瘦小精悍的漢子,一雙眼睛放著精明之色,滿身的風塵仆仆。一進屋就向秦良玉施禮,“秦將軍,我可找到您了。”
“樊將軍,別來無恙。”
秦良玉疑惑地瞅著他一身塵土的疲憊樣子,“你在找我?有事嗎?”
樊龍臉色著重,“有事,有大事,非常非常重要的機密大事,請秦將軍屏退左右。”
秦良玉一擺下巴。
屋裡的幾個隨從警衛,立刻退出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