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北心裡一驚，鄭培元發現自己了?這怎麽可能！

他全力散發出“雪花”天賦，往床頭的位置走上兩步。鄭培元的目光，帶著微微笑意，隨之而動。

蘇北終於肯定，對方真的發現自己了。

“老人家，您也是基武者?”

他試探性的問道，旋即覺得不對。

基武者始於2020年，但在一年之後才被正式命名。

現在這個時間，正是災難元年的爆發期，基因試劑還沒有面世，也沒誕生“基武者”這個名詞。

鄭培元也略微錯愕了一下。不過很快恢復正常，問道:“你是說，領悟了基因力量的人，叫基武者?”

蘇北的六覺觀察細微，將他的一絲一毫倒映在腦海中，自然也捕捉到他神情裡的錯愕，和語氣中的疑惑。

從他的話語也可以了解到，鄭培元知道基因力量的存在，而大概率他已經覺醒成為初代的基武者。

基因試劑雖然沒有面世，但它只是覺醒的輔助品，而非必需品。

蘇北猜測，在2020年的時候，在基因試劑面世之前，恐怕這個世界上已經出現了不少特殊事件。

這裡面就是初代的基武者。

他心念電轉，刹那間就想到了很多事情，目光落在鄭培元的身上。

他散發出來的氣息很弱。

“老爺子，不知道您覺醒的基因力量是什麽?”

蘇北好奇的問道。

不知道這初代的基因天賦，與十九年後的覺醒，有什麽不同。

鄭培元審視的看他一眼，目光裡帶著考量，笑而不語。

蘇北旋即明白自己有些唐突，對方現在並不認識自己，又怎麽會將這麽重要的隱私坦言相告。

“老爺子，你剛才說在等我?”

他看向鄭培元，冷靜的問道。

對方的這句話似乎在誆自己，他根本不認識自己，又如何等自己。

只不過，他為什麽要誆自己呢?

蘇北散發出六覺，將鄭培元的四周籠罩，觀察他的一言一色，以及語氣和心跳。

半躺在床上的老者露出一絲笑容，說道:“不錯，我特意從南陵市日夜兼程的趕回沭河縣，不過就是為了在這裡，在此刻，等到你，十九年後的少年。”

蘇北全身一顫，面色大變，這不可能！

鄭培元怎麽可能會知道自己從十九年後而來?！

難道他覺醒的是看穿未來的能力，從時光長河的深處，一直遙望著此刻還未出生，但是十九年後注定會出現的自己?

因此，他才從南陵市拚了死，也要來到青藤醫院?

蘇北的眼睛裡全是不可置信，根本無法掩飾。

他曾經無數次的推測、懷疑，鄭培元為什麽要離開南陵市，為什麽要回到沭河縣，如今看來，自己一直在找尋他的存在，而他又何嘗不是在等待面見自己的時機。

這也終於可以解釋了，為什麽他費盡心機的來到沭河縣，卻偏偏只在錦繡家園對面，開了一個普普通通的電子維修店。

而沭河縣的名譽校長和圖書館二層樓的布置，一切似乎都早已在冥冥之中，在鄭培元的注視和刻意安排下，如此機緣巧合的出現。

對方等待自己的目的，是什麽?

他面色警惕的看向半躺在床上的老者，內心的驚懼卻仿佛在面對一位超越S級的強者。

“鄭教授，你怎麽知道，我是從十九年後而來?”

他的身軀，在刹那間，繃緊成如箭在弦的狀態，開口問道。

那半躺在床上的老者，卻伸出手，輕輕撣去絨被上的灰塵，平靜的說道:“年輕人，這個世界很大，你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

能如我一般看穿你來歷的人，這世間至少還有兩人。”這句話一下子讓蘇北警醒。

他一路順風順水，自從得到神秘鍵盤和天道服務器，就快速飆升了能力，直到現在，甚至可以戰勝普通的S級強者。

但是，正如鄭培元所言，這個世界真的像自己看到得那麽簡單嗎?

千年之前的那些強者，飛升去了哪裡，是否還會重臨世間?

星際之外的星菌文明，神秘的“紅”組織，科技又發展到了何等的地步?

而除了這些，還有東海漩渦、凶犁界，是否還藏著更加強大和恐怖的存在?

“真是不管什麽時候，當我仰望這片蒼穹，都覺得自身萬分的渺小和微弱……”

他在內心輕輕感歎了一句，目光與鄭培元渾濁的眼眸對視在一起。

那老者充滿智慧的眼睛裡，在渾濁之中透著一股罕見的清明，似乎這世間沒有什麽事能瞞過他。

蘇北再也不敢大意，恭敬的施禮，問道:“鄭教授，十九年後，有星際文明窺視在側，有異域強者跨界而戰，而地球之上內鬥未休，天地大變，前途未卜，懇請教授指點迷津！”

他說的是“紅”組織，或可能出現的更多更高等級的宇宙文明，以及東海漩渦、凶犁界一樣的異界時空，與當前風雨滿樓、複雜變化的內外部形勢。

可是，鄭培元看他一眼，卻微微搖頭，歎息一聲，說道:“果然，一切都像預言中的那樣進行嗎?可惜，我不能教你什麽，正如我剛才所歎，我們以及這世間的一切，終會如風裡的泥沙一樣逝去。”

他的語氣在蘇北的六覺感知裡清晰到極致，由開始的迷茫，再到越來越深沉的悲涼。

連這位傳奇的老者，都不能改變這個世界即將遭遇的劫難嗎?

蘇北猛然握緊了拳頭，說道:“教授，或許如您所說，一切終會逝去。但是，我不希望它是現在。”

鄭培元有些訝然，重新打量一眼面前的少年，問道:“你想守護你看見的一切?”

少年點頭，鄭重說道:“不惜付出生命。”

鄭培元的目光裡頓時收去了彌漫的悲涼，由渾濁逐漸變得清明，再問道:“少年，我不知道你叫什麽，但是如果你不惜為之付出生命而去守護的一切，恰恰注定毀滅在你自己的手裡，你當如何自處?”

蘇北一怔，張口無言。

他不知道鄭培元說的這句話，是玩笑話，還是認真的問詢。

但是，這個世界真的有一天會毀滅在自己的手裡嗎?

可是，為什麽?

蘇北有些迷茫，第一次以這種奇怪的角度，思索自己和世界的存在。

他不由想起了自己在初得神秘鍵盤時，在天道服務器上敲下的“reboot”命令。

這句命令在Linux的操作系統裡，意味著重新啟動。

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是由天道服務器在演化、運行，那麽當這個命令敲下，一切恐怕都會回歸混沌，重新來過。

就像宇宙大爆炸理論裡的奇點，等到宇宙膨脹到極致，在遙遠的某一天，也終會坍塌變成一個點，在無盡的歲月之後，興許會再次爆炸，形成新的世界。

莫非自己當初敲下的這句命令，終會在某一天成為現實?

他微微咬住了唇，堅定的搖頭，直視鄭培元，說道:“不會，我不會毀滅這個世界。”

鄭培元忽然笑了，暢快的笑，而不再是審視和平靜的微笑。

他認真的再次看一眼面前的這個少年，重重的說道:“記住你今天說的這句話。”

蘇北與之對視，毫無膽怯，少年血氣，永不言退。

他看著鄭培元，認真的問道:“鄭教授，我想知道，你在南極冰川底下，究竟看到了什麽?”

鄭培元的目光裡再次露出一絲訝異，恍然道:“你知道我的經歷，這麽說來，你已經得到了我即將寄存在秋水高中圖書館裡的考古筆記。”

蘇北也不由驚詫，疑惑的看一眼鄭培元。

原來此時他還沒有將考古筆記布置在圖書館二層樓，而且，他似乎也並不確定，最終得到考古筆記的人，會是自己。

這不由讓蘇北產生一絲懷疑，鄭培元究竟能否看得見未來?

還是說，他的能力有限，只能看到世間的大勢，而看不到許多細枝末節的小事?

蘇北凝視著鄭培元，繼續追問道:“鄭教授，我想知道你知道的一切。”

但是半躺在病床上的老者，緩緩搖頭，歎道:“年輕人，有時候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情。”

說著，他緩緩的閉上了眼睛，陷入半寐狀態。

蘇北不由有點著急，再次開口問道:“鄭教授，我手裡的神秘鍵盤，是你從南極冰川底下挖出，你費盡心機的將它送到我面前，甚至讓我跨越十九年的時空與你一見，你……到底希望我做什麽?”

半寐中的鄭培元並不言語，恍如未聞。

如果不是六覺的感知裡，清晰的反饋對方的呼吸和毛孔變化，蘇北甚至有點懷疑，對方已經溘然長逝。

可是，他明明沒有。

而且，他並沒有真的睡著，只是在故意回避蘇北的問題。

蘇北張開口，還想再問。

但是，就在這時候，鄭培元忽然輕輕豎起了手掌，示意無須再問。

然後，蒼老而低沉的聲音，從他的口裡發出，說道:“少年，回去吧。我只不過是想見見你，看一看你的模樣和品性。如今，我已經看到了。”

這句話裡清晰的透著了無遺憾的感觸。

蘇北不由焦急，拔高了聲音問道:“可是，教授，這片世界的災難我該如何解決?憑借你留給我的鍵盤嗎?”

鄭培元的手掌微微擺動，放在床沿上，眼睛維持閉著的狀態，輕聲說道:“少年人，你如果真的想拯救這片世界，你如果真的想守護你看見的一切，如果你真的想改變未來的災難，那麽，離去吧。”

他的話語裡，再次傳遞出送客之意。

蘇北不禁感到茫然，為什麽，為什麽對方明明知道這個世界的真相，卻不願意告訴自己?

他還想再問，卻見鄭培元輕輕揮舞一下手掌，沉重的說道:“你所停留的每一分鍾，都會讓這個世界毀滅得更快。”

說完這句話，仿佛觸發了這片世界的某個規則，空間猛然一蕩，停滯在這一分這一秒。

然後，病房裡的一切快速在眼前閃現。

老醫生和韓立再次回到了病房裡，重複做著檢測，結果仍然是搖頭、苦笑。

這樣的景象很快到了第三天，他們做完檢查之後，病房裡迎來一位新的客人。

這個人蘇北認得，是白小白的爺爺，裴十三。

他將鄭培元接出了醫院，隻留下空蕩蕩的病房。

在臨走之前，鄭培元將枕頭下的青銅盒，交給了老醫生，請老友代為傳承下去。

然後，他就看也不看蘇北一眼，行走到門前，隨著裴十三，消失在視野裡。

而蘇北宛如浮現在這個世界裡的看客，一動也不能動的看著整個時空演化，很快病房舊了、破了，重新翻修，連續數次，直到後來被老主任在退休前，下令改為了藥劑室。

然後，時間回到了蘇北開始編輯的這一刻。

2039年4月16日，15:20:18。

蘇北茫然的握著手機，看著屏幕上彈出的一行信息。

提示:文件修改成功，是否保存?

他靜靜凝視著這句話，竟然遲遲不敢點擊。

如果自己點了“是”，那麽韓立的一生是否就被自己改變了模樣?

可是，自己究竟改的是韓立的一生，還是鄭培元和自己的一生?

在鄭培元的世界裡，他是否真的見過自己?

如果沒有見過，他從哪裡，又是如何知道了自己來自十九年後的事情?

如果真的見過，那麽他後來所留下的全部布置，是否都與自己有密切的關聯?

蘇北非常的茫然，感覺到自己的認知受到了重大的衝擊，他想去改變這個世界，殺退來犯外族，鎮壓異界生靈，守護著這一方脆弱的文明，可是一切卻迷霧重重，根本不像自己看到的這麽簡單。

此時此刻，未來明日，他該如何去做?

外界的嘈雜灌入耳膜，是有醫生和患者在交談，自二樓的走道裡響起。

蘇北不由從失神裡恢復清明，肅重的看著手機上的選項，輕輕點擊了一下“否”。

他記憶深刻，在從十九年前的時空裡被迫退出前，聽到鄭培元說的那句話。

“如果你真的想改變未來的災難，那麽，離去吧！”

“你所停留的每一分鍾，都會讓這個世界毀滅得更快。”

如果一切不如所願，那麽不如不見，就當自己從未去過十九年前，就當自己從未問過心中的疑惑，就當自己從未見過這位半躺在病床上的老者。

(大章節合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