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縣。

　位於大炎西南險要之地。

　但這個險要是對普通士兵而言，在武林高手面前，只是高一點的山坡。

　仍然是無傷開城。

　而它對應的俠網之中，一群從江南趕來的舉子秀才們，正在遊覽參觀。

　文人之中，也頗有許多行萬裡路者，這批人就是。

　“看這天聖軍開城後，不屠城，不強擄，不奸淫，這和李文才說的大不一樣。在他口中，必須大殺特殺，殺得十室九空，才能解決人土之矛盾。”一位老舉人疑惑道。

　“這天聖軍到底只是一群魔教中人，不讀聖賢書，看不出這個道理啊。”另外一位秀才唏噓道。

　“哼，恰恰相反，他們是看得聖賢書太多。他們都被聖人們所說的仁義道德給蒙了，以為得民心者得天下，壓根不知道，解決這天下最難之事的方法，恰恰是仁義道德的反面:殺殺殺殺殺殺！”又一個秀才咬牙切齒道。

　他的語氣中，充滿了自己被騙的憤怒。

　他以為學好聖賢書，學好四書、治好五經，什麽《詩經》、《春秋》、《尚書》，修好德行，仁義愛民，就能輔佐君王，中興大炎……其實全是假的，全是錯的！

　真正能解決問題的，反而是他最看不起的蠻子手中的刀！

　將人殺乾淨了，土地空出來了，哎，這重重問題就沒了！

　這天下又太平了，又有盛世百年了！

　“古今所有事，都在殺人中。”

　“殺一是為罪，殺萬是為德！”

　“殺得萬中萬，又來太平年！”

　那秀才悲憤地吟道。

　“這，這，劉兄，你瘋了，不要命了，敢說這話?”另外一個秀才連忙拉住他的手。

　“怕什麽，這是俠網，我戴著面具。”

　“你戴著面具，可是要提防身邊小人。”

　“哦。”

　那悲憤的劉秀才立馬慫了，充分展現出鍵盤俠客的風采，灰溜溜地走到一邊，裝成看雜貨的樣子，就像吟詩之人不是他一樣。

　一行人繼續在城中走著。

　他們很快看到了不同之處。

　幾個媒人模樣的老婆婆，正提著籃子，挨家挨戶地走。

　“你們籃子裡放的是什麽?”劉秀才問道。

　那老婆婆就像沒有看到他們一樣，沒有回答。

　“唉，劉兄，你怎麽對這神網還是不熟?這些老人家一看就是在現實之中乾活，不是夢入神網的閑人，當然不可能與你回話。”有人笑道。

　“不，不，也有一種辦法，就是精通神網的高人，能夠通過神網，將話語傳入現實中他們的耳中，他們就能回話了。”又有人道。

　“原來如此，是小弟孤陋寡聞啊。”劉秀才作揖道，一點沒有剛才憤世嫉俗的模樣。

　這時，一個閑漢走過來:“嘿，秀才公們，想知道這裡面放的是什麽嗎?”

　“想啊，這位兄台，你知道?”劉秀才趕忙問。

　一般閑漢可不敢貿然招惹秀才舉人的隊伍，這人肯定不一般。

　“想知道也簡單，不過你們要回答我五個問題，當然，肯定在你們知道的范圍之內，也不會讓你們為難，為難的話，可以不說。”

　“可以。”劉秀才直接答道。

　接著閑漢就問了他們五個問題，都是關於他們所在之地的情報。

　最近的物價、戶口數，是否有騷亂等等……

　“那我就告訴你們，裡面是硝製過的羊腸，嘿嘿。”閑漢露出一個猥瑣笑容。

　“原來如此。”老舉人恍然道。

　其他人也若有所思。

　只有劉秀才還在懵懂:“你們都明白了什麽?”

　“這是好事啊。”老舉人歎氣道，“沒什麽好解釋的，羊腸和那些下胎藥一樣的作用，只是窮人家不好得到。”

　“可是多子多福，孩子多勞力也多，他們怎麽可能主動避胎?”劉秀才不解道。

　“你這話就錯了，窮人也知道孩子多了養不起，很多生出來就要溺死，既然知道要溺死，為何要生?還不是因為愚昧無知，又貪圖那事，又不知該如何避胎?”老舉人搖頭道。

　“原來如此，看來這天聖軍中有能人啊，果然慈悲，生不起的就可以不生，量力而行。”劉秀才點點頭。

　“其實朝廷也是知道的，開國之初，鼓勵生育，提倡寡婦改嫁;等到盛世就不提了，提倡寡婦守節，無非就是減少人口。只是以朝廷之力，又如何能管束萬民?”老舉人歎氣道。

　眾人紛紛點頭。

　聞人升已經注意到這群奇特的參觀人群。

　他聽了幾句，不由微微讚許。

　到底是最精明的一群人，能從千軍萬馬中殺出來，還有膽量走萬裡路，對許多社會道理，自然是一點就通。

　其實古人也意識到人口與土地的矛盾，也嘗試過減少人口增長，提倡寡婦守節的確是一個嘗試。

　無奈以封建社會的執行力，斷然不可能控制住人口的數量增長。

　“僅有此物，恐怕還遠遠不夠。那些無地者，又該如何辦?”劉秀才又問道。

　“向前走走看吧。”

　很快眾人又看到官府衙門告示欄上，貼著大量招工的告示。

　“以工代賑?這是個好辦法，可是有那麽多糧食嗎?”有人懷疑道。

　“是啊，土地是固定的，糧食也是固定的，根本不夠所有人吃，他們難道會無中生有的法術?”

　“他們也沒有打大戶，光靠購買糧食，又能買到多少?我可是知道，大戶很少在豐年出售太多糧食，都是等著災年賣錢。”

　“是啊，朝廷也弄過平準倉，豐年平價收購，災年平價賣出;聽起來挺好是吧?可是從來沒有乾過人事，他們和大戶勾結，變成豐年低價收購，災年高價倒賣出去！”

　“他們糧食從哪兒來?”

　眾人頓時生出好奇。

　這些人都明白，核心的核心，關鍵的關鍵，就在於糧食！

　糧食足夠，一切問題都好解決。糧食缺少，任憑這天聖軍再是仁義英明，最後也會轟然倒台。

　很快他們就發現了，糧食是從魔教幾個山中倉庫運出來的。

　“唉，原來是吃老本啊，這不行啊！”

　“是啊，十縣之地還能維持，大炎有一百五十個縣，他們能堅持多少時間?”

　“最後還是得殺，大殺特殺！”

　“我明白了， 投靠的早，就能成為刀，他們這是先用自己的積蓄喂養出刀，然後帶著這些刀子，去砍殺後面人！”劉秀才突然道。

　“哦，原來如此，精明啊，這就是走的韃子的路。韃子的刀，就是他們從深山老林中抓的野人，而他們砍殺的對象，搶奪糧食的對象，就是我們大炎。”

　“天下烏鴉一般黑，世上梟雄皆狠厲。”劉秀才長長出了口氣。

　聞人升笑了。

　這些人看得還真分明。

　的確，糧食是關鍵。

　人才還能湊合，從前朝提拔，雖然弊端多，總是能湊合著用;糧食可湊合不得。

　缺少十分之一的糧食，最後要死一半人才行，因為那十分之一的人不會活活餓死，而是會禍害更多人，最後讓秩序混亂，大家都沒法種地收糧，一起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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