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開始哭泣，開始悲傷，開始請求神明的憐憫。

　他們終於明白了，真正的生存有多麽殘酷。

　他們終於明白了，失去神明的庇護、引導、指點、度化後，完全自由的生存環境會有多麽殘酷。

　聞人升對此早就心知肚明。

　其實他們早該知道的，因為他們的祖先們，留下的記憶中，早就充滿了殘酷。

　歲大饑，人相食。

　有妖孽，全城沒。

　國王崩，百官卒，族群滅，天地暗。

　他們以為這些都是上古歷史，早就是老黃歷。

　過去了，現在他們是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的，然而現實告訴他們:

　歷史上出現過，現在一樣可以重復出現。

　而現實會比歷史更加殘酷。

　“為什麽我們要遭受這種悲慘的境地?我明明沒有做錯什麽?”有人哭泣道。

　“是啊，我一輩子吃素，不，是十輩子吃素，掃地恐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為什麽我也要遭受這種報應?”

　“神啊，請睜開眼睛看看吧……”

　這時，之前那個聲音又響起來。

　“你們什麽都沒有做錯嗎?”

　“是誰在那裡成天說生活無聊的?”

　聽到這個聲音後，三界人大部分都跪下了。

　一少部分人則是硬著脖子道:“你竟然這樣對待我們，不怕我們斷了你的香火嗎！”

　“你會再也當不成神明的！”

　“哈哈，很有骨氣，不過我找到了新的香火來源，少了你們，三界仍然能轉。”

　更多的人則是跪下懇求。

　“求您了，慈悲的神啊，求求您，讓我們回去吧。”

　“蒼天，玉帝，大天尊，如來老爺，求求你們把我們送回去吧。”

　“我們再也不會說那些話了，我們會更加虔誠的。”

　與此同時，三界天宮。

　“他們真是可憐啊，其實他們也沒錯什麽。”王母歎道。

　很多人因為牛郎織女的故事，而對王母抱有偏見。

　但他們忘記了一個現實，那就是王母到底是承認了雙方的婚姻，還允許他們每年見一面。

　現實中你試試看?

　一個一無是處，只有老實勤懇的牛郎，想傍皇帝的閨女，不把你全家殺死就是好的。

　即便是玉帝，都比王母心狠多了。

　女仙若是思凡下界，被他知道直接打入凡間，為娼為妓。

　王母可沒舍得乾這事，也沒讓牛郎去做牛做馬。

　所以王母還是有著慈悲心。

　如來佛祖歎氣道:“混沌之聖獨夫之心不死，這是他的算計。”

　“可憐眾生又要受苦。”

　說的好像在靈山腳下，眾生沒受苦似的。

　太上老君，元始天尊沒有說話。

　到他們的層次，已經不怎麽需求香火了。

　當然這不意味著香火無用，香火是世界增加底蘊的最直接來源。

　而他們想要存在，就要元神依托世界。

　他們不需要香火，卻絕不會因為自己的不需要，就去屠人滅族。

　實際上他們從來不對凡人出手，即便出手也只針對個別人。

　“混沌之聖是想斷絕我們的力量根源，他一個人，對付不了我們五大天尊，他一定另有算計，只是算計到底是什麽，朕還想不出來。”玉帝搖頭道。

　成也天道，敗也天道。

　他苦修劫數，被天道承認，得以成就天帝。

　結果也受到天道限制。

　天道不讓他想的，他就想不了。

　有些事情他明明看到了，再想下去，立刻就停滯了。

　他可以享受無邊尊榮，卻沒有思想上的自由。

　而在這時，乾旱世界中，那個聲音繼續響起:

　“人心是容易變的，上一刻還在感恩，下一刻就會忘恩負義，哪怕對你們再好，你們最終還是要背叛我，做下罪孽之事。”

　“你們就是一群永遠都不知足的蠢貨。”

　三界人無話可說。

　這是他們的本性。

　可是也有很多人很委屈。他們明明啥也沒做。

　“為什麽要遷怒我們?我們是無辜的。”

　“當雪崩時，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請問您到底是誰?”眾人非常疑惑，這個聲音應該是某個天神。

　可是為什麽他不出面呢?

　神為什麽要和凡人去計較這些事?

　他們以為神明都是康慨的。

　他們忘記了神明真的是康慨的嗎?

　鳳仙郡的歷史，早沒人記住了。

　郡守僅僅因為推倒桌子，讓狗吃了供品。

　玉帝就可以發怒。

　讓所有人像狗一樣活著。

　那時候和現在一樣是大旱，三年旱死無數人。

　死得死，逃得逃。

　現在只不過是將他們轉移到了更加乾旱的地方。

　這就是神明的本質。

　別妄想他們就比凡人的品德高多少。

　甚至因為沒有約束，他們的品德比凡人要低下的多。

　對此宙斯給我們做出了表率。

　那個聲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道:“你們會為自己過去的輕慢而贖罪，你們將遭受三三之災，九九之劫。”

　眾人震驚了，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是如此的殘暴。

　既然如此，他們害怕了。

　他們完全不知道什麽是三災九劫。

　“神明為什麽要這樣的殘暴?”

　“我們不能再依賴神明，我們需要依靠我們自己！”有人率先適應過來！

　他們開始去尋找吃的東西，住的地方。

　唯一幸運的是他們不需要衣服，不用擔心會被凍死。

　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運。

　眾人四處尋找，這時終於有人發現了金箍棒，發現了這根通天柱。

　然而當他們靠近的時候，當他們千辛萬苦走到的時候，卻發現通天柱，早已經被一群乾旱人給圍住了。

　這裡是他們的聖地，禁止其他人隨意進入。

　有著眾多的士兵，還有長長的長城守衛著。

　這些人當然認識乾旱人。

　他們跑上前去，直接道:“我們要上那根柱子！”

　“你們是什麽人?”一個城牆上的士兵問道。

　“他們應該是三界人，你看他們長得又白又胖。”

　“三界人?怎麽跑到我們這兒來了?”

　城牆下的三界人羞愧道:“我們被神明給驅逐了，原因是……”

　“你們被神明驅逐了?哈哈哈，哈哈哈！”

　士兵們開始嘲笑起來。

　“你們住著那麽好的地方，竟然不珍惜，竟然被神明給驅逐了。”

　“真是愚蠢。”

　“太可惜了。”

　“千辛萬苦投的胎，自己給扔了。”

　“這算不算那些敗家的地主子孫?”

　“應該是。”

　“活該……”

　三界人又羞又愧。

　以前他們嘲笑乾旱人，現在風水輪流轉，輪到人家嘲笑他們了。

　他們之前是沒有珍惜，然後被驅逐了，但這又能怪誰呢?

　他們又不知道只是發發牢騷，就會有如此嚴重的後果?

　神明們為什麽不早說?

　牢騷一下，都不行的嗎?

　“求求你們，給我們點吃的喝的。”有人開始懇求城牆上的士兵。

　士兵肯定有食物和澹水，不然的話，怎麽有體力看守城牆?

　這點他們還是知道的。

　“你們去了我們世界之後，我們可是給你們吃的了。”

　士兵冷笑道:“不行，我們才不會給你們。你們給的人，是去了你們世界的人，而我們卻沒有去，也沒有享受過你們的恩惠！”

　“等等，給他們些食物和澹水。”一位少年將軍走出來，命令道。

　“我們也沒有多余的啊，少將軍。”士兵不滿道。

　“三界人中的好心人還是有的，你們忘記了嗎?”少將軍冷冷道，

　“之前有一位三界人老師，他教會我們製造，幫助我們改善農業，提升了整整三倍的產量，我們才能建造起城牆。”

　眾人想起來了，士兵們低下頭。

　無論什麽地方，忘恩負義在群體中都是受到鄙視的行為。

　人們竭力會掩蓋這一點。

　因為忘恩負義會導致人人都不願意幫助別人，進而讓集體生存力下降。

　所以集體必然要形成鄙視忘恩負義的道德，如果形成不了，那這個集體自己就要先完蛋。

　想到這裡，有士兵開始拿出儲備，分給城牆下的三界人糧食和澹水。少將軍還特意下去，幫助他們在這裡怎麽生活。

　之前種下的善良，此時收獲了回報。

　一時間，很多三界人都感謝之前那個倒霉蛋。

　對方雖然死了，卻留下了恩澤。

　那位抵達乾旱世界的三界人，雖然最後遭受背叛者的刺殺，他的事業總歸不是無用的。

　他至少幫助了同類們，在這裡生存了下來。

　三界人開始吃上那種乾癟的、又苦又澀、類似於仙人掌一樣的食物。

　他們發現以前的任何一種食物都是美味。

　他們開始喝上有味道的苦水。

　這是利用太陽提取的澹水。

　發苦是因為中間使用的竹筒和石槽，沒有經過太多清潔，滋生了大量細菌。

　乾淨的純澹水是給貴族們喝的，他們輪不上。

　一部分三界人終於活下來了。

　他們可以靠自己的勞動力活下來了。

　但更多的人則是在絕望中受著乾渴的折磨。

　然後他們死去了。

　只是他們發現，自己的靈魂仍然被巨樹給吸收走了。

　這讓他們看到了希望。

　看到這一幕，有人乾脆選擇自殺。

　他們希望自己死後還能在巨樹中轉生。

　見狀，越來越多的人選擇結束自己的性命。

　他們不願意承受這種悲慘的生活，他們想要返回以前那種幸福時光。

　然而這注定是癡心妄想。

　以前的生活一去不複返。

　他們在死前哭訴:神們為什麽要這麽懲罰我們?

　我們乾渴、饑餓，勞累……

　那個聲音又響起了:

　“這才哪到哪?相比你們祖先受過的罪，你們現在受到的罪非常少。”

　但還是有人選擇艱難地生存下去。

　他們想著，這是神明的懲罰，通過死亡來逃脫懲罰，那懲罰永遠不會結束。

　神明的怒氣不會消散。

　就好比皇帝要殺一個痛恨的人，不會乾淨利索地砍頭，一定要用酷刑。

　他們還要艱難的生存下去，他們像乾旱人一樣，開始學著種地，開始學著節約每一滴水。

　開始學著連尿液都不會放過，開始學著如何建造封閉的水循環環境。

　這樣節約的生活，是他們以前從來沒有想象過的。

　只能說人的適應力太強大了，或者說不能適應的人都是死了，剩下的自然就是適應力強大的。

　這才是所謂的適者生存。

　數百年很快過去了。

　他們終於在這裡生存下來了。

　然而他們並不知道自己的悲劇才剛剛開始。

　炎熱之後，天地間開始變得冰冷無比。

　炎熱其實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意味著能量充足。

　冰冷其實是最可怕的。

　因為冰冷意味著沒有能量。

　饑寒交迫的你，還需要從自然界中獲取能量。

　炎熱的話你可以挖地窖，藏進山洞，來躲避炎熱。

　可是寒冷，你如何躲避?

　你需要厚厚的棉衣，需要木材來取暖。

　可是這些東西，都要消耗寶貴的植物。

　偏偏寒冷的天氣，植物是不生長的。

　炎熱天氣，還有植物可以生存。

　陽光暗澹，只有一些苔蘚還可以生存。

　這一下不光是三界人，就連乾旱人都開始絕望了。

　他們祈求神明。

　人們開始為了食物和木材而戰鬥。

　或者說，為了生存而戰鬥。

　他們終於徹底的絕望了。

　他們這才知道，如果神明真的開始懲罰他們，他們將遭受無比的厄運。

　他們無比的後悔。

　以前沒有對神明表示尊重，這才導致了如今淒慘的景象。

　假如他們能夠成熟一點點的話，絕對不會那樣對待神明，也不至於遭受這種厄運。

　但是問題是他們已經晚了。

　“我們在一片嚴寒中陷入了絕望，我們只希望得到寬恕。”有人祈禱著。

　有人就唾罵道:“我們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這就是強大者對我們的暴行！”

　寬恕似乎到來了。

　沉寂許久的巨樹，突然間將根系浮出冰寒的地面，一道道門打開了。

　幸存者們， 毫不猶豫地走進了那些門之中。

　…………

　混沌之洞中。

　“您的第三條約定完成了。”混沌之聖澹澹道。

　“是完成了，不過死的人也太多了。”聞人升畢竟是有人性的，他還是說了句公道話。

　“不過是些代價而已，放心吧，凡人這種賤種，幾十年就會忘掉苦難，然後無限循環。”混沌之聖不在意道。

　聞人升看著對方，微微搖頭。

　對方在獲勝之後，已經忘記了初心。

　這很正常，能像他一樣的大智慧者，太少太少了。

　有些人一開始有智慧，但堅持不到最後，到了頂點，他們就會自大，然後墮.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