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狹長的冰窟，走著走著，聞人升隻覺眼前恍惚。

他恍惚回到了前世，一個人玩《老頭滾動條》的年月。

昏暗的光線，崎嶇的冰石，都給他一種似曾相識感。

有人說過，每個人其實都在這個世界上不停地轉世，所以總能遇到一些似曾相識的景象，就像以前來過一般。

別人轉沒轉，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確是轉世到這個世界。

李元風在前面引路，看似老朽的身軀，每一步卻走得非常堅實。

不管腳下冰石有多麽崎嶇，多麽光滑，都不能讓他晃動半分。

走了大概半個多小時，兩人終於來到一處寬闊深邃的冰室。

冰室空蕩蕩的，只在最中間，擺放著一具冰棺，牆上有幾盞壁燈，散發著微微的光芒，看來是有人定期維護的。

李元風回頭看一眼身後的聞人升，微微點頭，說道:

“現在你該明白這裡為什麽不怕有別人來破壞吧?”

“明白了，”聞人升想到自己剛才的感受，“若是普通人過來，或者一般異種者過來，都會陷入幻象之中，根本走不進來。”

“不僅僅如此，他們連入口都看不到，”李元風笑了笑，“我們的視覺，和其他人的視覺已經不同了。”

聞人升點點頭，就將視線放在那具冰棺上。

冰棺中存放著一具面相和藹的長袍老者，頭上一頂羽毛冠，身上是藍綢袍子。

相貌很老很老，一張臉上滿是皺紋，夏天一笑就可以夾死蒼蠅的那種。

對方還有微弱的鼻息，在聞人升感覺中，大概是幾分鍾一次的頻率。

這是龜息術?

他心中萌生出一個想法。

李元風這時說話了:

“你先在一旁看著，我要喚醒我師傅。”

聞人升沒有多問，站在一旁。

隨後就見李元風將一股股金黃的霧氣，投入那冰棺中。

老者的身體就像變成一個黑洞，貪婪地吸收著那些金黃霧氣。

聞人升本以為只是走個形式，投入一點霧氣，向冰棺主人說一聲“我來了”就行。

然而事實卻是，整整過去一個小時，李元風額頭上都開始冒汗了，那具軀體還在吸收他的神秘之力。

聞人升明白過來，看來想要喚醒這位老宗師，李元風還真要下把子力氣。

突然間，他似乎聽到李元風在小聲嘀咕:

“死老頭，還不醒，非要榨乾我不成……再不醒來，我就給你豎個碑，上書七個大字——先師陳晉陽之墓。”

這話一出，甚是靈驗，下一刻，聞人升就聽到一陣悠長的喘息聲。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

“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

一道抑揚頓挫的聲音，從棺材裡飄出。

“太陽都老高了……”李元風沒好氣地敲著棺材蓋。

“敲，敲什麽敲?”棺材蓋一下打開，綢袍老者直起身來，睜開眼睛不滿道，“我不是早就說過，無事不要打擾我的沉眠。你今日驚醒我一秒，我將來就少了一分長生的可能。”

“您說話的功夫，長生已經少了十分的可能……”李元風不客氣道。

“孽徒，我怎麽教出你這個不懂孝道的徒弟！聽聽，說的都是什麽晦氣話?”綢袍老者立刻從棺材裡爬出來，指著李元風的腦袋破口大罵。

聞人升看著師徒兩人相愛相殺，覺得十分有趣。

“好了，師傅，還有外人在。”李元風無奈，隻好將聞人升拉出來做擋箭牌。

“哦，抱歉，讓小友見笑了，剛剛睡醒，腦袋還有些昏，”綢袍老者當下整理衣冠，

向站在不遠處的聞人升拱了拱手，“老朽陳晉陽，不知小友和我這劣徒前來，有何貴乾?”

“我沒什麽貴乾，就是來打個醬油。”聞人升回禮道。

“小友好性情，和我那二徒弟有幾分相似，”陳晉陽不以為忤，只是笑笑，轉頭就對李元風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李元風咬牙，強行忍耐道:“是這樣的……”

接著，他的雙眼之中，露出關愛老人的眼神，兩束金黃霧氣，從眼睛中迸射而出，接著傳遞到陳晉陽的眼睛中。

聞人升很是好奇，這應該是更高級的信息傳遞方式。

科學家早就證明過，人通過開口說話交流溝通，是非常低效的信息傳遞方式。

一個最簡單的驗證就是，你聽小說的速度，比不上你看小說的速度。

這種借助神秘之力，進行信息傳遞的技巧，他很需要。

陳晉陽接受完徒弟關愛的眼神後，沉默一陣。

然後他看了看一旁的聞人升，若有所思的樣子。

過一會，陳晉陽才道:“不用緊張，我送你一句話。”

“老師請講。”李元風激動道。

“車到山前必有路。”

說完之後，陳晉陽就重新躺進棺材裡，口裡還說著:

“幫我把棺材板蓋上。”

“我再給你敲兩根釘子，你要不要?”李元風一頭霧水，鬱悶地將棺材蓋重新推上。

老頭就說了一句廢話，什麽“車到山前必有路”，能看到路，我還來找你?

白白消耗我一年的積累。

但他也沒有辦法，老頭能給一句隱語，就不錯了。

他最擔心的就是老頭說，“沒救了，等死吧，我先走”之類的話。

現在沒有說那話，就是好消息。

隨後他就招呼聞人升:“聞人小友，我們先回去吧。”

“等等，我看老前輩似乎有點異樣，需要檢查一下。”聞人升充耳不聞，只是來到棺材前。

剛才他還不敢造次，現在他敢了。

因為他知道，老頭說的車就是他……

“呃，我師傅有什麽問題?你想檢查他什麽?”李元風心中一驚。

“嗯，請相信我，這樣做對他有好處的，現在環境大變，之前就有過異種者被災異誘惑的例子，他長期沉眠，更有可能被災異相中……”聞人升一本正經地說著。

李元風聽到這裡，微微點頭:“這樣說來，那應該對這數百位宗師，全部進行檢查才行。”

“如此最好，這個任務很辛苦，就由我來乾吧，畢竟我是最年輕的異種大師。”聞人升當仁不讓道。

李元風無語，他知道聞人升肯定有什麽事情瞞著他。

“不行，至少要得到宗師們的同意才行，誰也不希望自己的身體被別人貿然檢查。”李元風想了想，十分心動，還是拒絕了聞人升的直接提議。

“老宗師說‘車到山前必有路’，就是說，這路是車子開辟出來的，不需要經過山同意。”聞人升強行扭曲陳晉陽的意思。

其實也不算扭曲，畢竟這條路想要出現，就要這樣乾。

李元風默然了。

他看了看師傅的冰棺，又看了看聞人升，最後望向洞外。

他是什麽人物?

曾經的皇帝，看破無數人心。

多少表面忠厚，道貌岸然的家夥，都在他眼中無所遁形。

多少天才人物，在他手中出現，又消失。

他明白，聞人升這樣做，肯定有某個莫大的秘密。

或許對方有什麽吸功大法之類的魔道功法，能吸收這些宗師的力量，成就自身。

對方肯定有某種自信，認為這樣做，就能乾得過那些教師級災異。

畢竟對方之前就捕獲過一些學生級災異。

換成別的宗師，即便他那個隨心隨性的師弟，也不敢答應聞人升現在的請求！

畢竟這真是在太歲頭上動土啊……

但他是誰?

他是徹底扭轉東洲發展曲線的人！

雖然這裡面少不了異種者的乾預和指引。

而聞人升又是誰?

這是一個剛剛讓出了碎片世界的天才！

對方的公心，所有人都能看得到。

對方的履歷，完全清白，出道後的所作所為，無可挑剔。

兩者疊加，他的心性，他的承擔，他的意志，足夠讓他做出某個決定。

“好吧，我答應你。”

聞人升聽到這裡，只是衝李元風笑笑。

他不會感激對方，相反，對方將來要感激他。

他只是可惜，沒有將趙涵帶過來。

不然的話，肯定會出這樣一句旁白:

“李元風萬萬沒有想到，正是今天他這個決定，若乾年後，才挽救了他，挽救了東洲，挽救了人類，挽救了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