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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島喋血》二百四十四 緊要關頭
  會好的。喂”他又哼出一聲。他們聽不到。他應當站起來,完全地感覺一下自己。也許他們把雙腿打壞了。他站不起來,不能行走。讓他們到這裡來,帶他去廁所。“也許常凱申命令他們不許我去任何地方,也許是那個‘好心的’醫生吩咐把我捆得動彈不得,這樣他過後對付我更方便。他們也不隱諱,說;‘他在工作’看這群壞蛋。

  怎麽褻瀆‘工作’這美好的字眼。難道他們僅僅褻瀆了這一個字嗎?他們竟敢竊用‘社會主義’這個多少同志為之獻身的美好純潔的字,把它變為自己的財產。“哼,一群下流的家夥。”

  “嘿,你要幹什麽?”勤務兵打開門問,李廣元又覺得勤務兵不會離開他。

  “讓我去廁所。”

  “就在身子下邊來吧。”勤務兵有些奇怪地笑了起來,“慢慢會乾的,不會涼,已經是春天了。”

  “他什麽也不明白,”李廣元知道,“他醉了。他們一直在喝酒,膽怯的人往往是這樣。當他們人多勢眾、上面又有主子時,他們就蠻橫無禮,可是在剩下獨自一人時,他們就感到了恐懼的壓力,於是他們拚命喝白蘭地,以便不那麽覺得恐慌。”

  “看著吧,”李廣元嘴裡哼哼著.“看著吧,勤務兵,看吧,你這條狗,如果常凱申下了令,你敢處死我,這是照章辦事,可他沒有命令你不讓我去廁所,看著吧,你這家夥。”

  勤務兵走到他身邊,取下手銬,解開捆在踝骨上的鐵絲,然後坐在椅子上。

  “滾一圈吧。”他說,“走哇”。

  李廣元想站起來,但一下子又跌倒了。他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痛感又消失了渾身軟弱無力,他感到惡心。

  勤務兵哈哈大笑起來。又有一發炮彈爆炸,這次的距離更近了。房子抖動起來,勤務兵有些搖晃地站起身,定到李廣元跟前,一隻皮靴向他臉上的血痂踢去。

  “起來。”

  “謝謝。”李廣元回答。他又感到了自己的存在“謝謝你,你這家夥,惡極生善,這話不假。一句話,是個試驗。你啊,全身疼吧,啊?不過我的臉好象不在了,好象放上了滾燙的東西。為什麽睜開眼這麽困難?也許眼皮被醫生刺傷,免得讓我看到他的嘴臉。可是我會記一輩子的不用了,他可以不刺我的眼皮,他們可以用香煙頭燙壞我的眼睛,再簡單不過啦。看來,他們還需要我的眼睛。”

  他慢慢從地板上爬起來。雙手在顫抖。他在心裡默誦他的救命的話:“強迫自己吧。”他吐出一口帶血的痰,咳嗽了幾下,用自己本來的聲音說;“走吧。”

  “等一下,”勤務兵回答。他向走廊張望了一下,喊道:“誰還沒停止工作?別出聲我這兒不只一個人。”

  李廣元搖搖晃晃邁著步子,用腫起來的手指撐住牆壁,免得跌倒。他在包紅色皮革的門旁邊站住了,又吐了一口帶血的痰。他滿足地看著血在印有淡藍色玫瑰花的白色壁紙上滲開。讓他們去擦吧。達會刺傷他們的心:太沒有經驗了。現在他大概要動手了。勤務兵果真在他頭上打了一下。李廣元倒下了,沉入模糊不清的昏迷之中。

  茶幾上服了兩片詹國強給他的藥片,然後不慌不忙地換衣服。完了。結束了。已成定局。那家夥真可惜,還有勤務兵也可惜,但更可惜的是司機,一個有才乾的小夥子。但是如果讓他們離開,那麽整個遊戲就化為烏有了。李廣元是個特殊的人,他不會走出白送死的棋,同時在延安有一群堅強的人坐鎮,他們會估價貨色。甭想塞給他們一般的假貨。為了在炮火下從城下的渠道溜走之前結束自己拿手的棋,他可以犧牲這些有才能、對他忠心耿耿的年輕人,他只不過是必須犧牲他們,他在他的陰謀中正是這樣計算的如果炮彈擊中了房子,李廣元同他們一起死了,那裡的文件就成為確實而可信的了。他們會四處尋找,而且會找到滿身是血、遍體鱗傷的他。這如同他所信賴的人生前留下的信。他們會采用他繆勒的假情報,相信他,於是他常凱申,正是他將這樣做,將讓城市流血,流很多很多的血。對於他的事業來說,這是多麽重要啊。血在流,力量在創弱,力量消失,出現了荒漠。

  常凱申拿起電話,撥了號,聽到了熟悉的聲音,這說明那邊的據點一切正常只有五號沒有回答,也許被炮彈擊中了。六號和七號正在等待。一切就序,吳四寶在哪裡?

  梅思品下令,炸毀博物館的保存從全國各個地方掠奪的繪畫和雕塑的礦井。吳四寶對此事一無所知。

  深夜醉酒之後,丁末村艱難地清醒過來。他及縮地四處張望,似乎等著有人抓住他的手,在他睜開眼睛的瞬間塞進一杯烈酒。他點上一支廉價的苦澀的“卡羅”香煙(過去抽這種煙是為了逞勇),然後穿好友服,來到秘書辦公的房間。他詢問了南京的消息,他在心底仍然希望出現奇跡。

  凌晨,有人把梅思品的信交給他。

  “我們的爆破分隊在哪裡?”丁末村問,給自己斟上一杯酒,“請給我和他們聯系。”

  剛隨丁末村從南京到這裡的秘書對這裡的情形不了解,他回答說,他必須問一下,
,這些電括號碼很特別,這些人住在秘點裡深居簡出,大概用的是越南那邊的護照。

  “我給您聯系,大隊長,我知道。”隊長說道。現在他寸步不離丁末村。“用您的電話,我們走吧。”他用力打開辦公室的門。

  辦公室裡只有他們兩人。隊長又想起了李廣元,想起他那安樣的面容、橢圓的眼睛、有幾分溫情的冷笑。隊長又想到李廣元說要把握住丁末村,以免他乾出無法挽救的事。於是隊長說:“大隊長,您不能給爆破手打電話。”

  丁末村抬起他長長的馬臉,眉毛向上挑著,結果狹窄的額頭擠滿了皺紋。

  “什麽?”

  “您不要這樣做。”隊長說“哪怕是為了美國駐伯爾尼代表杜勒斯剛剛坐在沃爾夫的談判桌前,而沃爾夫保證挽放在烏菲茲的繪畫。我將讓杜勒斯了解您的英勇行為。您違抗了詹國強的旨意,為世界挽救了永恆的文化珍品,這將加強您在目前同西方盟國進行的談判中的地位,尤其是詹國強叛變之後。如果您不這樣他那麽……”

  “那麽什麽?什麽呀?我現在要做另一件事;我要下令處死您。”

  “那有什麽,下命令吧。”隊長回答。他努力驅趕眼前不時浮現的畫面;李廣元痛苦的面孔,眼窩一圈青暈。“不過,這樣您也就處死了您最後的一線希望。除了我,誰也無法向美國人描述您的出色的行為。”

  “您怎麽告訴那邊?為什麽您認為他會聽您的話?”

  “他會聽的。”隊長回答,“他已經聽我說過。我向他承認,我與他保持聯系得到了您的準許這對您有利。

  而挽救那些寶藏將使您的地位更牢固。首先明白這一點,現在他正在方由士兵警衛的別墅裡休息。”

  “可我拿梅思品的電報怎麽辦?”丁末村不知所措,“我怎麽答覆他?”

  隊長拿起電話,撥號之前他又想起了李廣元。當時李廣元說:“要迫使丁末村采取行動,他們不會自動采取行動的。他們屈服於自己的偶像汪未經。他們的悲劇就在這裡,而您的生機。”

  “喂,‘鷂子’,”聽到爆破手的回答後隊長說,“上峰’委托‘鷹’在講話;沒有他的命令,無權實施‘山崩’行動。”

  “鷂子”大笑起來他喝醉了。他對旁邊的人說了些什麽,然後聲吉嘶啞地回答:

  “您聽著,‘鷹’,我們有‘上峰’實施‘山崩’行動的命令。我們要行動了,如果他不親自改變命令的話再說坦克就在附近。我們已經準備好了背包我們乾完之後,請您到山裡牧場去,在那兒曬太陽挺不錯。

  隊長明白,76號的人現在要放下電話了,因此他不由得效仿李廣元開始施加壓力:

  “您聽我說,顯然您對我的話理解得不正確。‘上峰’現在親自給你們下命令,他就在這裡。”

  隊長把電話遞給丁末村,而丁末村卻咬著小拇指驢皮一樣的指甲,在滿懷希望地用發紅的眼睛望著他。隊長用手掌捂住話筒,輕輕說;

  “就說已經得到部長梅思品的手令:在得到南京特別命令之前不得實施爆破。您說吧。”

  “可他要是不服從我的命令呢?”丁末村問。隊長心驚地明白了,這些年是什麽思想在支配他,他在執行誰的命令,對誰卑躬屈膝,誰在擺布他使他變成了一個毫無性格、低微卑鄙的膽小鬼,一個無所事事的人僅僅是別人意志的執行者。

  “用處決相威脅。”隊長說,“那他就會聽話”。

  丁末村話筒,咳嗽了一下:用保安局的所有人都熟悉的帶有可怕的浙江江山口音有板有眼地說:

  “我是‘上峰’‘鷹,’向你們轉達的命令必須無條件執行。國家的最高利益要求這樣做,違抗命令者槍斃。在我親自下令之前,不得爆破礦井”

  確實,這種偶然性和規律性的聯系乃是人類生活中辨證法則的表現。

  李廣元前往那邊的偶然性,基於對汪偽政府的了解和對汪未經所作的分析,李廣元對丁末村在緊急關頭的準確預言,對於汪未經無原則和無道德的熟諳,所有這些規律性和偶然性的因素都促成了他,諜報機關對於被國民黨偷竊的世界文化瑰寶沒有被埋葬在地下坑道七百米的深處做出了自已的貢獻。

  四月三十日夜,汪未經終於沒有結束自己的生命。清晨,他象往常一樣,九點鍾來到會議廳。他的臉刮得千乾淨淨,手不再象以前那樣抖了。

  南京城防司令將軍報告:“戰鬥在紫金山和中山門大街之間進行。內城的局勢依然緊張。敵人的坦克距離總理府七百米。守城的部隊向市中心突破毫無希望,老師,我再一次懇求您同意由忠誠的部隊保護您離開這裡。我手中還有向蘇北突圍的兵力。我們可以嘗試在那裡同您的衛隊會合。”

  吳四寶不待汪未經回答,搶先問:“有什麽保證能使我們不落人敵人之手?一旦可能發生的最大悲劇發生了,您能負責嗎?”

  “我無法絕對保證,”魏將軍嘴唇動了動,但人們將為保衛老師戰鬥到流盡最後一滴血。’

  汪未經一言
不發,偶然地睜大眼睛,一會兒望望吳四寶,一會兒又望望魏將軍。

  最後梅思品幫了忙。

  “將軍,”他說,“我們期待明確的答覆:您魏僵局,能親自向我們保證,在突圍時老師的生命沒有危險嗎?他不會被俘?如果這樣的事發生了,您必須在歷史的審判前負責,而且不僅僅是您。”

  “梅思品先生,戰爭就是戰爭。”魏將軍答道,“除了作戰的規律之外,令人遺憾的偶然因素也起著很大作用。”

  吳四寶傷感地望了望汪未經,而汪未經有些奇怪地微微一笑,輕聲說:“我感激您,魏將軍。謝謝您的忠誠和對我的關心我將留在這裡。”

  下午兩點,汪未經邀請自己的女廚、女秘書、速記員和他們一起吃飯。汪未經聚精會神地看著自己的夫人陳君賁向高腳杯裡斟葡萄酒。 酒冒著泡沫,客廳裡彌漫著第一場霜後采摘的葡萄的清香。在南京十月底往往下這樣的霜。

  汪未經嘗了嘗湯,說:“吳小姐精通烹調之道:這道龍須菜真是令人驚歎。年輕時我總在山裡的菜市上轉很長時間,但我沒有冒險用畫筆鮮明生動地描繪大地賦予我們的自然景色。”

  在吃飯時他習慣一開口便要別人絕對安靜。吳四寶往往向前探著身子,注意汪未經所說的每一個字,偶爾用小鉛筆在火柴盒大小的便條本上做些筆記。但此刻桌旁沒有吳四寶,沒有詹國強、梅思品、宋大文、丁末村、李事群,沒有他所習慣的人,有的只是一些女秘書。這些年來他頭一次邀請她們在大本營吃飯。他們繼續喝龍須菜湯,餐具碰在盤子上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他覺得這是褻瀆性的,是違反自然的。他緊皺雙眉,望了望身著華麗的灰色服裝的夫人。她的衣服的顏色使裝飾白金表的寶石更加突出。汪未經歎了口氣,皺著眉一言不發了。

  上了填餡兔肉後,給他上了菜花雞蛋餅。汪未經聽到飯堂角落的高大座鍾發出聲響,全身一震,垂下了頭。

  接著他又開口了。對他來說,講話是一劑救命藥,是一種希望,使他能夠呆在這裡,置身於美麗可愛活潑的女人中間。菩薩啊,她們比男人跟溫順、更可靠、更細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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