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初的一天,寒風夾帶著雪花呼嘯而過,偌大的天地,被渲染得一片蒼茫蕭瑟。
凌波城裡,穿著破爛的任一,揣著手卷縮在一個角落裡,努力把自己團成一個球。
無邊的疼痛向他襲來,無力反抗的他,只能咬牙忍耐。
他的周圍站著五六個大漢,對著他就是劈裡啪啦,稀裡嘩啦一通亂打,直把他打得鼻涕眼淚橫飛,恨不能立馬投胎去。
“他大爺的,有本事打死我吧,反正賤命一條,拉你們陪葬,不虧!”
“我發誓,你們要是打不死我,我還偷,偷到你們破產為止!”
“來呀!繼續呀!”
……
他肆無忌憚的挑釁著,這樣的話說得賊溜,仿佛演練了千百遍,隨口就來。
事實上,他每天都是在挨打和挑釁中度過的,找死技能早就練得爐火純青。
“呸!狗東西,每次都這幾句,說的倒輕巧,爺爺命金貴著呢!打不死你,打殘也行!”
“冥頑不靈的廢物,就該廢了,我讓你囂張,讓你狂……”
“讓爺爺教你好好做人,你個龜孫子!”
……
大漢們越說越起勁,越發賣力的踢打起來。寒冬臘月的,只見他們的頭上居然升騰起一層白霧,卻是汗水都打出來了。
任一就像一坨死肉一樣,待對方揉搓夠了後,被遺棄在牆腳旮旯裡。
隨著時辰的流逝,天空飄起了茫茫白雪,四野再無行人,世間沒人去關心那積雪之下,覆蓋了什麽。
天地間,是那樣的白淨透亮,看不到一絲汙垢的存在。
一直到更夫的梆子聲響起,任一才終於睜開了被冰雪糊住的眼睛,甩甩有些發昏的頭,他茫然的看了下周圍,一陣冷風吹過,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此時已然是半夜三更,摸摸自己有些腫脹的腿,他歎了口氣,“都這樣了,還是死不掉啊,賊老天真是瞎了眼。”
他哆哆嗦嗦的掏出袖子裡的一坨生肉,因為天冷,早就凍得有些僵硬了,看著一點食欲都沒有。
但是,饑腸轆轆的他還是毫不猶豫的塞進嘴裡大嚼特嚼。
這是他費盡千辛萬苦,才從那個豬肉攤上偷盜來的。流浪的生活,讓他早就習慣了吃生食。
想起年幼的時候,他曾經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少爺,何曾飽受過這樣的人世辛酸?他不由得唏噓不已。
那還是他剛滿月的一天,有個遊方的道士突然上門討酒水喝,看了他的面相後,酒盞碎裂,一屁股坐到地上,驚慌失色的大道:“掃把星,居然是掃把星出世!丟掉,快把他丟掉!”
他的樣子是那樣的張惶,把任一的家人嚇到了。
不過,任一畢竟是個男丁,是家族裡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年輕的父母有些舍不得,選擇隱瞞道人的佔卜之言,把他將養在身邊。
這之後,果然有異事頻繁發生,先是家族的生意慢慢萎縮,生活維艱起來。再然後,原本人丁興旺的大家族也變得子嗣艱難,沒有後繼之人。
等他勉強長到七歲的時候,短短三個月,家中德高望重的長輩,莫名其妙的相續離世。
他是掃把星的傳言再也捂不住,所有一切的罪過,都被扒拉出來,強行套在他頭上,剝奪姓名後就被掃地出門。
年幼的他一下子從天堂來到地獄,飽受人間滄桑。
好不容易艱難的熬到十八歲,恰逢神靈宗開山收徒,他一路乞討而去,
餓了三天三夜,測試的結果是,他是個絕靈之體,這輩子沒有修行的資格。 生而無望,不如歸去!
絕望的他,選擇了很多種死法:
上吊?繩子似乎承受不起他,快落氣的時候總有意外發生,要麽房梁斷了,要麽樹杈斷了,要麽繩子斷了。
總之,什麽都斷了,就是人斷不了氣就對了。
溺水?他的花樣狗刨還可以,出於本能總要撲騰兩下,想要被嗆死,沒有外力幫助的話真的很難。
毒藥?那不是他一個乞丐能接觸到的東西,被官家死死地管控著。就算他再饞也只能乾瞪眼,誰讓他寒酸得,連藥鋪大門都進不去。
火燒?他窮得連打火石都有不起,渾身上下拿去當了,也不值一文錢。
餓死?他換了很多荒涼沒人煙的地方,靜靜的等死,卻總有食物因為各種原因送上門。
有過路的客商,富態的達官貴人,善良美麗的千金小姐,總能在崎角旮旯裡和他來個不期待的偶遇。
吃還是不吃,這樣的折磨太煎熬,他咬咬牙選擇了大快朵頤。
……
如是多次,就差千刀萬剮,五馬分屍的殘暴死法,他不敢去嘗試,別的都已經不抱希望,就這麽苟且偷生活著吧!
飽腹的感覺,讓他欣慰的歎了一口濁氣,慢吞吞的挪動著身體,準備找個暖和的地方貓一晚上。
“別跑!給我站住!”
寂靜的夜裡,一聲怒吼驚到了他。
打眼看去,卻是一群黑衣人追著一個苗條的人影向著他趕過來。對方手裡都有明晃晃的武器,一看就不是善茬。
“嘶~~~我的娘哎~~~”
他倒抽一口涼氣,一瘸一拐的朝前跑去。
奈何殘軀拖累,很快就被苗條人影追上來,順手拉扯過他,把他當個破沙包一樣的拋向黑衣人。
“啊~~啊啊啊~~救命啊!”
快速的滑行嚇壞了他,忍不住發出了驚天動地的鬼叫聲。
苗條人影的身手還不錯,任一就這麽直挺挺的撞到了兩個黑衣人身上。
他雖然不胖,但架不住身材高大,兩個黑衣人很倒霉的,一個被他的頭撞倒,鼻血狂飆,一個被他屁股撞倒,牙齒磕飛了兩顆。
兩人還沒來得及發飆,就見自己的肚腹處齊刷刷的冒出一把刀鋒,僵愣了一息後,立時斃命當場。
卻是他們在停頓的那一霎那,後面趕上來的人反應不及時,刀子就這麽直接捅進兩個人的身體。
“嘿喲,他大爺的!”
意識到自己攤上大事了,任一折身就想跑。
他是不想活了,但是對這種血淋淋的死法敬謝不敏。
黑衣人剩余的兩個同夥,把怒火轉移到他身上,惡狠狠地怒斥道:“混蛋!去死吧!”
即使天黑,對方手裡明晃晃的大刀在雪地的反射下,刺得任一眯上了眼,心裡直哀嚎,“吾命休矣!”
卻是在這電光火石的一刹那,“嗖、嗖……”聲不絕於耳,卻是沉悶的破空聲連續傳來。
只聽得“噗嗤”兩聲,兩把大刀相續落地,斜插在雪地裡,隨即傳來黑衣人的怒吼聲,“誰?誰乾的?”
“我!”
路邊的黑影裡走出一個面帶薄紗的人影,卻是剛才跑遠的苗條人影,不知何時又潛伏了回來。
她聲音清脆悅耳,猶如黃鶯啼鳴,卻是個妙齡少女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