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乾德七年壬寅年丁未月戊辰日

　　宜:祭祀開市入宅不宜:諸事不宜

　　“殿下，有人拿著殿下的名帖，自稱劉夢溪，求見殿下。”二皇子府邸趙管家拿著名帖走近蘭亭小築。

　　二皇子好風雅，府邸之中除了花花草草之外，所有的樓台亭閣建在湖中，以橋相連，整個府邸有二十四座橋。

　　“劉夢溪?昨日在曲水流觴裡毛遂自薦的，你帶他去中堂候著，茶水伺候。”

　　二皇子正在發愁，自昨晚回來，夫人幾乎不搭理他。說起緣故，無非就是沒能阻止司空家的小弟上去比武。皇子也是人啊，就連皇帝都有做不到的事情，更何況是小小的皇子。正巧劉夢溪來了，恰逢瞌睡了就有人送來了枕頭。這件小事就交給劉夢溪解決。如果能把這件事解決，說明真的有幾分本領。縱然這位二皇子再怎麽喜歡詩詞歌賦，也知道這些東西雅俗共賞，自我獨憐也就罷了，真正到了治國、治家、治世的時候，靠的終究是儒家、法家，和這些風花雪月風馬牛不相及。

　　劉夢溪跟在管家後面，隨著管家七轉八繞，上橋下橋，一路走來過了四座橋。皇家的氣象遠非尋常人家可以比擬。如今這位二皇子，日後封王是一定的。劉夢溪苦讀聖賢書無用武之地，更明白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的道理。世人皆知二皇子無心戀棧皇位，正所謂水至清則無魚。王爺府這麽大的池塘，沒有一條魚豈不是煞風景。

　　中堂在湖中的一座島上。整個湖上有三個小島，中堂所在的正是最大的蘭嶼島。走近廳門，大紅朱門。門檻足有一尺，抬腿跨過，地面竟然用湖邊石鋪就，凸凹不平。

　　奉上茶水，管家退出。

　　久聞二皇子風雅過人，劉夢溪打量著整個堂屋，四周牆面掛著幾幅濃淡相宜的山水作品。其中一幅絹布為底，竟然是春秋名家高漸離的大作。這位高漸離不僅書畫了得，琴藝更是冠絕。世人只知道高漸離是名樂師，有哪裡知曉高漸離的書畫更是卓絕。

　　“劉先生對書畫也有興趣?”李煜身穿便服，沒有了龍蟒之威，更顯風流倜儻。

　　劉夢溪見禮之後，問道:“殿下，不知高漸離傳世畫作有多少?”

　　“先生說笑了，世人皆知高漸離琴藝舉世無雙，誰又會想到高先生竟然是三絕。據野史記載，秦滅燕之後，高先生引燕世子為知己，燕世子既死，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謀劃刺殺秦王，未出行前將生前作品埋入衣冠塚。先生死後，有義士將高先生遺體送回，埋入衣冠塚，這才知道高先生竟然書畫亦非凡品，隨順手取出一幅作為紀念。後來這幅畫輾轉到了秦始皇手裡…”

　　“坐下說吧，”劉從謙看到劉夢溪自起身後再無落座之意，明白對方知禮數洞世事。

　　等劉夢溪落座之後，劉從謙繼續講道:“秦始皇身邊有個宦官叫王裕，平時和趙高不對付。秦始皇死後，王裕直接拿著高漸離的畫跑回家鄉，從此隱姓埋名。王裕恰好是金陵人士，幾百年過去了，這幅畫始終在江南。前幾年有個書生來到府上，以這幅畫為叩門磚想找個出身。”

　　說到這裡，戛然而止。似乎意猶未盡，劉夢溪知道後面的故事，

眼前這位是不會輕易說出。　　閑話談完，該談正事。

　　劉夢溪再次起身拜倒在地，“寒門劉夢溪為殿下驅策，至死不悔。”

　　“起來吧，你有何韜略?”

　　劉夢溪起身直立，娓娓道來。

　　“世人皆知二殿下無心黃龍之位，亦不可無防人之心。”

　　“此話怎講?”

　　“皇帝春秋鼎盛，若立大殿下為太子，日後榮登大寶，則殿下可以放心閑遊，無性命之虞。若大殿下有所不測或造人嫉恨，則殿下將不得不涉入廟堂之爭。殿下以為，若三殿下繼位，可有殿下活路?”

　　劉從謙這才動容，重新開始打量劉夢溪。

　　劉從謙無意權位戀棧風雅，並不代表著任人宰割。若皇兄繼位，名正言順。雖說帝王家世情薄，皇兄也不至於暴虐到容不下一個隻談風雅的皇帝。如果皇兄真有一天春秋不測，這個位置必須爭，不爭是死，爭或許還有一條活路。想明白這一點，劉夢溪之才躍然而出。

　　“大膽，竟然詛咒皇兄。來人…”

　　話音陡落，從門外迅速進來一隊人馬。進來之後看到殿中只有兩人，遂槍口對準，將劉夢溪包圍。

　　大漢軍製為什伍製，五人一伍，十人一什，百人為隊，千人為營，五營為軍。剛才進來一什，正好十人。

　　劉夢溪面無改色道，“謝殿下成全，劉夢溪當投筆從戎。”

　　劉從謙哈哈大笑，“劉先生當個隊長，未免委屈了你的大才。”整個府中，總共只有一隊護衛。

　　“見過你們的隊長就退下吧，給李隊長帶個話，他的官外甥打燈籠照舊。”

　　士卒退出之後，劉從謙衝劉夢溪道:“眼下有件難事，還望先生教我。”

　　劉夢溪當了殿下府中的侍衛隊長，雖然沒有實權只是一個掛名的虛銜，也遠遠超乎心理預期，驟聞殿下有事請教，端坐以待。

　　“昨日夫人回府之後，對我不理不睬，你看如何是好?”

　　劉夢溪以為這位殿下遇見了什麽大事難以決斷，原來是雞毛蒜皮的家務事。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這男女之間鬧矛盾，哄一哄吹吹枕頭風也就解決了，再不行找點房中樂趣。剛才聽殿下以“我”自稱，顯然已經接納當做自己人看待。高興之余，劉夢溪也開始思索。昨日之事，劉夢溪看的分明。司空家大小姐央求二皇子解救府中一名小廝，可見大小姐對娘家情誼深厚。既然如此，順勢而為即可。

　　“殿下可去司空府一趟。”劉夢溪出主意道。

　　“妙哉，這下又要給我丈人添麻煩了。趙管家…”

　　趙管家剛才不知道躲在哪個犄角旮旯，殿下喚之即來。

　　“給司空府下個帖子，選個黃道吉日，本殿下攜夫人登門拜訪。”

　　“遵命。”趙管家退出之後，劉夢溪道:“明日正是黃道吉日。”

　　過了一會，趙管家回來稟告:“殿下，明日就是黃道吉日。”

　　劉從謙笑著說，“你去問過夫人，明日什麽時候出門。”

　　“領命。”趙管家退出之後，劉從謙笑道:“先生可以表字?”一言既出，劉夢溪誠惶誠恐，拜倒在地，“草民何德何能蒙殿下如此厚待。”“先生有大才，可倚為左膀右臂。”劉夢溪叩首謝過，起身坐下道“草民字守惠。”劉從謙笑道，“先生這個字取的，和受賄是諧音。官員受賄乃是大罪。”“當時沒有考慮還有做官的機會，那就改成惠文吧。”

　　“劉惠文，好名字”殿下讚道。

　　司空府熱鬧非凡。有送禮的，有送拜帖的，還有沒有拜帖直接闖門的。晌午還不到，收到三十多封拜帖，禮物更是堆成一座小山。

　　柳管家心累啊，不就是殺了一個名劍山莊的弟子嗎，至於這麽大的陣仗。大皇子拜帖，二皇子拜帖，哦，這是我家姑爺，三皇子拜帖，劉倩公主乾脆帶著柳家的一個女子直接闖了進去。那個丫頭片子，看到老夫也不打聲招呼。哎，離開柳家幾十年，沒有人認識我了。

　　剩下的拜帖更是五花八門，算了，都放著吧。讓老爺清靜清靜，明日可有的忙了。

　　柳管家拿著三位皇子的拜帖，送到司空大人手裡。

　　“給三位皇子回帖，明日二皇子，大皇子放在明日一早，三皇子安排在後天吧。”司空看到這些拜帖，也有一些吃驚。雖說周桐昨日初現崢嶸，沒想到同時驚動三位皇子。

　　“老爺，永嘉公主已經闖入府裡，說是找公子小廝的。”

　　司空愕然，想起密報的內容，已然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不要管了，只是柳家的那個丫頭，你給柳姑娘說一聲，讓她倆見一見吧，幾十年了，難得柳家來人。”

　　柳管家走了，司空翻看著剩下的拜帖，抽出其中一封端詳了半天，“趙柨，字雁秋?”

　　“宮柱，你給我出來！”周桐正在寫字，聽到劉倩的聲音，趕快換了一身書童的服飾出門迎接。

　　劉倩看到“宮柱”出來，怒氣略消，對著身後的女子說道:“柳姐姐，這位就是我給你說的宮柱。就是他昨天把蘇通砍成兩半。”說完之後嘴角微翹，笑容詭異。

　　周桐假裝行禮“拜見公主殿下…”話音拖長，“免了免了，看你也不誠心。”劉倩擺擺手。

　　周桐小計得逞露出一點笑意，這才打量起劉倩。公主今天穿著華麗，杏黃色羅裙，腰間褶皺密布，顯露出小腰，肩膀處微微墊高，該有的渾圓凸起一路了然。粉黛略施，彎月配上一雙大眼，格外秀麗。

　　“柳氏素秋見過公子。”柳素秋行禮。

　　“素秋，柳仙子好名字。不知道柳氏名諱欣妍可否認識?”柳素秋一身白衣，以周桐的眼力，這身白衣乃是用產自湖州的蠶絲，嘉興有名的吳氏綢緞織成。周桐隨口之下，就以“柳仙子”稱呼。柳欣妍正是周桐娘親的閨名。

　　“慚愧，奴家可不是什麽仙子。柳氏正是奴家的姨母，十幾年前，姨母反出柳家，與柳家已無瓜葛。”柳素秋語氣平淡，聽在周桐耳中無疑是晴天霹靂。

　　娘親是柳家人，當年反出柳家。我的乖乖，這件事可要好好查查是什麽原因，說不定柳家還有娘親的仇人。

　　既然反出柳家，也就是與你們柳家毫無瓜葛，這樣好啊，不用看好多人的臉色。想到這裡，周桐樂了。旁邊周倩那個氣啊，本公主在旁邊看你們聊天，你當我是空氣啊。柳姐姐又是自己請來的高人，不好得罪，只能站在原地生著悶氣噘著小嘴。

　　好在周桐還是懂的禮數的，請公主進屋。誰知公主正要向前邁步時，周桐指著一間低矮的平房說，那邊是在下的房間。

　　房間的主人是小李子，此刻小李子不在，周桐暫時拿來待客。至於本公子的房子嘛，當然是公子才有權利，眼下我是小廝，公子的手下。

　　劉倩跺跺腳，不用進去也知道裡面醃臢不堪。眼瞅著“宮柱”和柳素秋都進去，站了半天也沒人搭理，不由得眼睛一紅，委屈的推開門進去。房內光線還好，只有一個長條板凳，一張桌子上還放著難聞臭味的衣服。劉倩站在門邊。門敞開著，裡面長條板凳上周桐坐著，柳仙子站著。

　　“你們兩個坐啊，這邊還有很大的空位。”周桐拍了拍旁邊空著的地方，“柳仙子今日前來，可有事情?長話短說，一會還要劈柴燒火，公子出門還要跟著。”周桐笑著，心滿意足的看著兩個人。

　　“柳姐姐要看你的武功。”劉倩恨恨道，恨不得柳仙子用劍在周桐身上戳出七八個洞口，心裡這樣想著，完全忘記昨日怎麽擔心“宮柱”來著。

　　“我哪三腳貓的功夫怎麽能入柳仙子的法眼?再說了，要不要動手還要我家公子同意，我只是一個小小的書童。”周桐心裡樂開了花。

　　“你殺了蘇通。”柳素秋淡淡道。“蘇通一招殺了柳雄。柳雄雖然是柳家外門弟子，一身功力在世俗中足以稱雄。”

　　對啊，這樣說來，本公子豈不是高手高手高高手了?周桐覺得柳素秋說的有道理，再坐在板凳上就有些猥瑣。於是，站起身來。又一想，當高手多麻煩，整天砍砍殺殺的，影響風景。哎，還是當我的小廝吧。想到這裡，坐了下去。誰知在想問題的時候走了一步，再做下去已是板凳的邊緣。

　　一端翹起，撲通，唉吆。

　　柳仙子笑意盈盈，劉倩笑語嫣然。

　　難怪黃歷上說今日諸事不宜，躲在家裡還有倒霉事發生。周桐起身拍拍屁股，“慚愧，還是出去說話吧。”

　　劉倩羞澀扭頭而出，柳仙子蹙眉跟著。

　　據說腸胃裡濁氣太多的時候，放個那啥也就啥事都沒了。劉倩再有怒火，也隨著周桐這一番狼狽煙消雲散。這個小子，不知道摔疼了沒有。

　　劉倩每次看到“宮柱”都帶來不一樣的感覺，第一次仗義出手， 隨之落荒而逃。昨日明明必死之局，誰知道死的反而是蘇通。剛才明明氣的不行行了，可是看到他摔倒在地，又忍不住關心一二。

　　今日原本就是帶著柳仙子來殺一殺他的銳氣，讓他說出來昨日究竟是怎麽回事。其實不用問也知道，就是眼前之人下手殺死了蘇通，至於蘇通為何被自己的寶劍劈成兩截，那只能說明“宮柱”是個高手，牛人。

　　公主想通了也就不再胡鬧，拉著柳素秋的手說道:“柳姐姐，我們走吧。不理這個家夥了，長得人模狗樣，做事粗俗不堪。”

　　周桐正在邁出門檻，聽到劉倩的話不樂意了，誰是狗了?就算你是公主又能怎麽著?

　　這樣想著沒留意腳下的門檻，門檻不高，也就高過腳踝。周桐腳下一磕，整個人朝著公主飛去。劉倩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周桐撲倒在地，無巧不巧，嘴唇碰嘴唇，眼睛對眼睛。

　　劉倩傻了，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周桐也傻了，沒想到一個壞心思竟然是這樣的結局。我只是想略微的出口氣，沒想到玩大了。我的天哪，我的初吻啊。

　　如果劉倩知道周桐這麽想的話，早都滿血復活，一腳把周桐踢到莫愁湖裡。劉倩不知道啊，當然也不會像某些人想的那麽醃臢，竟然還想到初吻。

　　怎麽辦呢?這個人這麽重。下一刻，劉倩的眼睛睜的更大。

　　周桐一想，不能做虧本的買賣，反正本公子的初吻給你了，那就多給一次又如何，對著劉倩誘人的櫻桃小口一吻到底。

　　柳素秋靜靜地看著，風輕雲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