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關系?”百花將信將疑,又詳細追問起來,“鑄造私錢的人果然是在大冶私采銅礦?幕後主使是誰?”
周遭一陣大風吹過,狄青想起百花身上衣裳單薄,關切道:“這裡在風口上,換個地方再細說。”
“回客棧吧,我住得不遠……”話音未落,百花左腳剛沾了地便一陣劇痛,不由得蹙眉倒吸一口冷氣,旋即又覺得雙腿一輕,後背穩穩撞進臂彎裡,整個人離了地。
百花微微動了動懸在空中的左腳,仍有些隱隱的發疼——
自己這樣子也不好走路,除了這樣,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狄青見她安安靜靜地一動不動,得了默許似的大步朝大路上走去,吹了半晌的大風才算安撫住自己澎湃的心潮。
“左邊第二個路口右轉就是我住的客棧。”
走入市井來,狄青才聽得懷中人悶悶地開口。
狄青疑惑道:“不去和熊飛他們打個照面嗎?”
百花微微一頓,頗有些難為情道:“眼下……不太方便。”
兩人一路回到客棧來卻未瞧見索迪爾和珊瑚的身影,百花擔憂道:“索迪爾和珊瑚和我一道出門去走訪當年參與案件的衙役,怎的還沒回來……”
“許是遇上熊飛他們,以為我會將你帶回去,就先回那邊了。”狄青將她穩穩放在小榻上,到一旁點了燈。
回頭瞧見百花正俯身去摸受傷的腳踝,狄青上前道:“恐怕是扭傷了,賀娘子此前給的錦囊裡是不是有藥膏?”
“等……”
狄青起身道:“若是不及時處理恐怕明天連路都走不了,我先去打些涼水來。”
百花望著他的背影,忍不住抬手捂住了發燙的雙頰。
在外男面前處理腳傷著實失禮,但要說起禮數,在夏州城外替她清理肩傷,在蔡州救她免於溺水,哪一件不是逾禮之舉……
如今這樣忸怩,反倒像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如此想著,百花索性自己伸手脫了鞋襪,以免鬧出更尷尬的場面來。
狄青端著涼水進來時便瞧見她光著左腳、抱著腿坐在小榻上,面上頓時也有些不自在,往一旁放下水盆、擰了帕子遞給百花時也故意別開眼去:“你先敷一敷,一會兒再上藥。”
百花見他舉止別扭如斯,心底湧上一陣暖意,故意問起大冶的案情來緩解尷尬的氣氛。
“你們去大冶查到些什麽?”
狄青低頭輕笑,爾後娓娓道來:“說起這個,還多虧了安安那枚長命鎖——我們打聽到了鑄造那枚長命鎖的匠人,說是當地一名姓錢的商賈特意定製了一對。”
“姓錢那人就是往來汴梁鑄造私錢的?”
“正是他將私銅運往汴梁,又聯絡了工匠私鑄惡錢。想來是有人向他遞了消息,說大理寺正在前往大冶調查私銅的案子,我們上門緝拿他的時候他已收拾好了行囊包裹,瞧著正是要潛逃。”
扭傷的腳踝微微發燙,敷在上頭的帕子片刻就沒了涼意。
百花低頭碰了碰患處,卻聽得狄青叮囑道:“不要揉。”說話間伸出手來,示意她將那帕子遞給他再去涼水裡浸一浸。
他轉身往一旁走去,口中卻接著道:“還不等用刑,姓錢那人就將礦場和同夥都全部吐露出來了,但再要問起他背後的主謀是誰,他卻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
百花垂眸沉思道:“能替他擺平路上的關卡、讓他一帆風順地將私銅運進京師,又能在汴梁替他安置好鑄造私錢的工坊,沒準兒鑄錢監的匠人名錄也是這人拿到手的——如此看來,恐怕是個大人物。”
狄青將帕子遞還給她,點頭道:“話雖如此,但葉大人趕到後接手清查此時,並沒有發現他們與京中官員來往的證據。”
百花抬眸反問道:“你想要什麽證據?”
狄青略一思索道:“替他們隱瞞進京意圖的文書,抑或是來往的信件,再不濟也該有帳目吧?”
“連帳目也沒有?”百花越發疑惑起來,“若是沒有這些東西,反倒能說明京中那人有極為信任的人在親力親為主導此事——如此一來便可以換個思路,查一查朝中有誰是大冶的籍貫。”
“葉大人說查封了私采的礦場,也算是掐斷了私錢的源頭,這事也算有個了結了。”
“背後的主謀不追查了?”百花聞言蹙眉。
狄青無奈地笑笑:“若沒有上頭的授意,誰也不敢按你的法子去查,若是再將私錢案鬧得滿城風雨,只怕惹出的動亂更大。葉大人說,橫豎他們也不能再造私錢了,追查也不急在這一時。”
百花聞言微微愣怔,低頭思量起葉大人說的話來,待到隱隱約約聽見狄青揭開藥膏盒的蓋子, 一臉茫然地望了望他。
毫不設防的小臉上,茫茫然的雙眸映著燈光愈發顯得楚楚可憐,狄青遞出藥膏的手在空中頓了頓,又緩緩收回來、將那銀質的小罐放在一旁的小幾上,再伸手去將她的腿撈了過來。
待到腳踝溫溫熱熱的觸感傳來,百花才驟然回神,轉頭見狄青一隻手托著她的腳跟,另一隻手輕輕地替她揉散藥膏,側臉的輪廓在燈影中顯得無比柔和。
他,方才不是還在避嫌嗎……
渾身的血液頓時湧上臉來,百花腦子裡的疑點頓時被燒得乾乾淨淨,全幅神思都亂了套,隻覺得自己雙頰熱得發燙。
眼下連躲開都來不及了……
屋裡頓時寂靜無比,似乎連她的心跳聲都能被聽見,直至狄青替她上好了藥、又重新穿好了鞋襪,才聽得他開口。
“這兩日不能揉,也不要碰熱水。”狄青語氣帶著十足的負疚,“抱歉。”
百花低頭輕聲道:“小傷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狄青瞧見她這模樣愈發心疼內疚,右手手指微微顫動,關切道:“手肘還疼嗎?”
周遭氣氛愈發微妙起來,狄青喉結微動,忽而見百花緩緩抬起頭來,近在咫尺的雙眸朦朧含情,纖長的睫毛微微抖動,從他心尖上輕輕拂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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