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山衝出臥室，隔著走廊望向門的方向。

　　“奶奶，你去哪兒了?”

　　李山的奶奶臉上掛著慈祥的笑容，嘴唇緊抿，沒有回答，連鞋都沒換，緩緩朝沙發挪著，最後癱坐在沙發上。

　　李山趕忙迎上去，坐在她的身邊:“奶奶，你怎麽了?你看起來不舒服?”

　　奶奶仍然笑著，沒有答話，眉頭卻微微皺起，眼睛反光，好像蓄著淚水。

　　李山發覺事情不對勁:“奶奶你別嚇我，你怎麽了?”

　　奶奶從包裡掏出一團東西，被紙包住，她顫抖著的手將這團東西塞到李山手裡。

　　李山接過，趕忙打開看，只見裡面有一張銀行卡，兩張寫滿字的紙，和一張對折了的化驗單。

　　正這時，奶奶的嘴裡溢出殷紅的血，血順著下巴滴到衣服上，卻一直在流。

　　李山惶惶不安，掏出手機便打了120。

　　“醫生！月華小區7101，我奶奶吐血了，說不出話來不知道什麽情況！麻煩快點！”

　　電話被掛掉，李山看向奶奶，嘴角溢著血，臉上卻仍然掛著笑容。

　　“……小…小山。”

　　聽見奶奶在叫自己，李山連忙答應:“我在，奶奶你怎麽了！?”

　　奶奶指了指李山手上的那些東西:“…遺…書。”

　　李山的眼淚頓時收不住了，無法抑止地從眼眶中奪出，此時此刻，他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他緊緊抓住奶奶的手，奶奶卻早已經沒了力氣，她的眼睛忽閉忽睜。

　　“小…小山……對…對不起……別…傷心……再……見……”

　　聲音戛然而止，遠方傳來救護車的笛聲，愈來愈近，可奶奶的雙目，卻早已閉了。

　　“奶奶！”李山嘶聲裂肺地吼著，他從未想過這件事會來的如此突然，更從未想過，在自己夢想剛剛啟航的時刻，奶奶的生命卻走向了盡頭。

　　他一直渴望有一天，爸爸、媽媽，奶奶，都能坐在觀眾席上，看到自己帶領隊伍走向勝利，看到自己完成夢想，可這個小小的夢想，卻突然破滅。

　　門被破開，醫護人員抬著擔架跑進來，李山幫忙把奶奶抬上擔架，幾人一起跑向電梯，隨行的醫生在檢查奶奶的情況。

　　“親屬?”護士大聲問道。

　　李山趕忙答應，他坐上了救護車。

　　車子從小區裡迅速駛出，李山手裡緊緊握著那些用紙包住的東西，紙已經被鮮血染紅。

　　醫院離小區不遠，很快就到達，看著奶奶被送入急診手術室，李山癱倒在藍色的椅子上。

　　過了一會兒，他掏出電話，打通了那個他很久沒有打過的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忙音，李山掛掉了電話。

　　又轉而看向手上的東西，除了銀行卡，還有一張化驗單和兩張寫滿字的紙。

　　打開化驗單，最結尾處有一行小字，字字誅心:“經檢查，確診為肝癌晚期。”

　　淚水滴在化驗單上，李山不是愛哭的人，無論什麽事他都會微笑去面對，但突然就要失去家人了，他沒有準備好，也不願意準備。

　　又看向另外兩張紙，分別寫著“給兒子”，和“給孫子”。

　　他沒有看給兒子的那張，慢慢地讀起了給自己的那張:

　　小山，我是奶奶。你不要傷心，人總會有那一天。我知道你很愛踢足球，但總是不讓你踢，你從小就喜歡抱著你爸爸送你的足球，我猜，你踢足球是因為想他。

　　後來，

我不讓你踢了，確實是因為我擔心你，我不希望看到你受傷，同時，我也不想看到你總是想你的爸爸。　　你爸爸不是個稱職的好爸爸，這些年，連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做些什麽工作，只知道你爸媽在美國洛杉磯的一家公司上班，如果我死了，他們還沒回來，你就去找他們吧，在他們身邊生活，也好有人照顧你。

　　那張銀行卡你收著，密碼是你的生日，那是這些年你爸媽打回來的錢，一部分用來養你了，剩下的也應該是你的。

　　那天，你偷偷跑出去踢足球了，別以為我不知道，我在一旁看著你踢，突然發現，你其實並不是想你爸爸才會去踢足球，我看到你笑了，笑得比任何時候都開心。

　　所以，未來，你去做你喜歡做的事吧，我要向你道歉，這些年不準你去踢足球，還逼你去學鋼琴。

　　以後的人生，要靠自己走，腳踏實地地走，我相信我的小山，一定能成為最亮的那顆星！

　　折上這張紙，李山用手掩住了雙眼，肩頭微微顫抖。

　　過了一會，他把這些東西都收到包裡，靜靜地看著手術室的燈光。

　　手上的血已經凝固了，一切恍如夢境，卻又那麽真實。

　　手術室的門被推開，一名醫生從裡面走出來，取下臉上的口罩。

　　“你好。”

　　“醫生，我奶奶怎麽樣了?”李山抱著最後一絲希望。

　　“病人是肝癌晚期，我們盡力了。”

　　醫生扔下這句話，就離開了這裡，隻留下李山杵在原地，雙拳握緊。

　　第二天，星期一，一周當中最忙碌的一天到來了，城市裡車水馬龍，宛如流光，恍惚之間，如同一副混亂的油畫，渲染了天空。

　　夜幕降臨，肖立靠著公園裡那堵滿是塗鴉的牆，昏黃的燈光下，孤影斜長。

　　“李山怎麽沒來?”他心想。

　　又等了半個小時， 還是沒見到蹤影，搖了搖頭:“不會出什麽事了吧?那小子可不是言而無信的人。”

　　之前李山簽合約的時候，留下了他的電話號碼，這時肖立打過去，卻是已關機。

　　面對未知的情況，他心裡越來越緊張，思緒亂動。

　　“會不會是他奶奶不讓他踢?還是出了什麽事?”

　　此後接連幾天，李山的電話都處於關機狀態，肖立甚至去了他家小區門口蹲他，仍然未見蹤影。

　　這天傍晚，他和妻女一同在公園裡走著，遇到幾名大媽迎面走來，隻聞她們在討論些什麽。

　　“聽說了嗎?老李家的那位姐姐，肝癌走啦！太慘了！他孫子可還一表人才，特有禮貌，聽說人孫子還會彈鋼琴，哦對了，他孫子還經常跟我孫子一起踢足球呢！真是可惜了！”

　　聲音愈來愈遠，肖立愣在原地。

　　妻子問道:“怎麽了?”

　　肖立沒有回答，扭頭衝向那群大媽。

　　“阿姨們，你們剛剛說的那個得病的人的孫子，是不是叫李山?！”

　　那阿姨想了想:“沒錯，是叫這個名字，以前他來我家找我孫子的時候，還把名字念成李三了！怎麽了?你們認識?”

　　“能告訴我他家的具體位置嗎?”肖立急切地問道。

　　“你跟他認識嗎?不認識我可不敢透露別人隱私。”

　　“我是他的足球教練！我叫肖立！”

　　阿姨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告知:“月華小區7101。”

　　肖立如脫弦的箭般跑出，甚至不顧妻子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