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雷在玲瓏的前後攙扶下走上通往的頂樓的轉梯,每往上走一個台階,他心中都會怦然的跳動一下,就好像要去揭開燈會上字謎的答案,又好像快人一步搶到廟會上最受歡迎的糖人。一股莫名的興奮,隨著小雷登上台階的盡頭而衝向了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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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子,林巧音,見過傲少堂主。”台階的盡頭是一簾紗帳,帳後是一個朦朧曼妙身影,和一張朦朧曼妙的臉龐,那輕妙的話語像是朦朧中唯一清晰的一道光。
雨花樓的頂樓是一間裝飾清雅的雲閣,素幾素榻,桌上的石台中插著正然到一半的線香,絲絲縷縷,勾勒出房間主人的品味。
“玲兒,瓏兒,見過巧音姐姐。”玲瓏說著,同時松開了攙扶著小雷的手,退到兩旁,低著頭,又抬著眼相互笑眯眯的對著眼神。
“你們兩個又調皮。”林巧音看到那對玲瓏姐妹的樣子,哪裡不知道她們想的什麽壞主意,在簾後俏嗔到。
“見過林小姐。林小姐好生威風,聽聞得見林小姐一面,需要闖過四關。”小雷看著簾後那朦朧的林巧音,半開玩笑的說道。
“少堂主說笑了,小女子的威風不過是借少堂主的威風,借嫖堂的威風,借漢門的威風罷了。”林巧音輕輕笑道,談笑風生與小雷不相上下。
“那我沒有闖過四關,可否目睹林小姐風容呢?”小雷很喜歡林巧音這種柔而不卑的風度,沒有直接掀起紗簾,而是笑談中帶自信的問道。
“既然堂主將雨花樓交予少堂主,那少堂主您便是這雨花樓的主人,自然不用闖過四關。只要您想,隨時可以將這簾子掀起。”林巧音細語佻佻,但又分明沒有一絲媚俗的挑逗。
“哈哈哈哈,照林小姐這麽說,雨花樓的規矩就是我自己的規矩,哪有自己破自己規矩的道理?我初來此地,此次隻與林小姐打個照面,以後方不方便之事也都好有個照應。”正如林巧音所言,位於簾後的她,對於小雷來說不過是街道的一個背影,只要小雷願意,隨時可以走過去,一看究竟,可難道每個背影都要看麽。
在與林巧音一番對話之後,小雷對這個令人舒適又神往的女子,發自內心的尊重起來。她雖然只是一個柔弱的凡俗女子,可是從她那拿捏得當的話語中卻散發出一種能量,這種能量與靈力與體魄與神魂都無關,但卻能一下子擊穿人與人之間的隔閡。
小雷不懂任何的才情,正因這種能量,才讓小雷覺得這位雲方第一才女,也許真的實至名歸,也正是這份能量讓小雷的欲望變得層次更高,從來自本能的好奇,變成來自修養的約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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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雷笑聲朗朗,轉身便要下樓離去,卻被林巧音叫住。
“巧音剛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少堂主既然是君子,那巧音想為少堂主侍茶,以賠不周,少堂主定不會薄了巧音的這份面子吧。”林巧音看到小雷轉身離去,心中對小雷起了幾分欣賞。只是一個手勢,候在兩旁的玲瓏雙婢便進入帳中,將木桌挪到紗帳旁邊,擺好茶具,又將一個圈椅搬到紗帳外。
“自然不會,恐怕這天下的所有美味,都比不上雲方第一才女的茶吧。”小雷回身,欣然座下。
紗帳內,林巧音侍茶的身影娉婷婀娜,動作輕快嫻熟,只是看著那模糊的影子便覺得是一種享受。
在那涓涓的水聲停止之後,一隻纖纖玉手推著一盞兔毫探出紗帳。此手白皙柔荑,精工巧琢一般,
竟然不輸給青狐舫主。 經此手推盞,就算只是一盞清水,恐怕也會沾染到幾分清香。
幾盞茶後,樓下剛剛那位白衣書生一曲終於奏罷,在小雷聽來,這一曲到也悅耳,但林巧音扔在繼續侍茶,不為所動。
“他奏的不好麽?”小雷知道這第一關的規矩,既然林巧音沒有與其對奏,說明這第一道門檻就沒有過去。
“好,但不夠好。雖鳴鳴快耳,但不能撩人心弦。”林巧音說著,將空盞取回,蓄滿之後又重新推出。
“那如何才算夠好呢?”小雷確實不諳音律,但又有幾分好奇這通關的標準。
“若少堂主不嫌,巧音願為少堂主獨奏一曲。”林巧音在認可了小雷之後,便也不扭捏。
“還請林小姐賜教。”小雷點了下頭,並攤出手。
林巧音又一個手勢,讓玲瓏代替自己侍茶,而她則走到屋中的琴台前,緩緩座下,揚開衣袖,將玉指緩落在琴上。
玉指輕揚,寥寥幾弦,小雷倚在圈椅中閉眼聆聽,忽覺眼前有一團薄霧被撥開,自己好似泛舟在煙波之上,煙波外似有寒山傲聳,又似有人家煙火,江雁過境,蘆葦蕭蕭。
蕭索間,琴聲微揚變得明快舒暢,似一江春水勃勃浩浩。隨著琴音的轉變,似忽有一陣春風襲來,把這江波上的輕煙一掃而空。這時小雷才發現,自己正泛舟在重巒疊峰的九曲之上,山水相繞,鷺鳴猿啼。山水之中令人癡醉,而每繞過一座山,景色又都各不相同,或奇或險,或通幽或空明,或霞光浮或飛瀑灑,或翠竹垂楊或漁燈老寨。
小雷貪享著這一曲曲的美景,當他正期待第九曲會是怎樣的景色時,曲音開始低沉,似有暮雪隨風片片落下。當轉過這第九曲時,寒江之上已是暮雪紛紛,天色漸暗,但兩岸衝天的火光又將夜空重新照亮。那是從遠處蔓延而來的戰火,戰火中夾雜著吼叫,夾雜著哭喊也夾雜著狂笑。這場戰鬥不久便分出了勝負,兵敗城破的一方或降或逃,但那漫天的火矢並不打算放過任何一個人, 而投降的下場也只能任由凌辱。火光中一副山河破碎的情景使小雷感到震撼,但他始終是個立於扁舟上的看客,盡管內心如何激蕩,也只能繼續隨江而流。
曲調慢慢的又清平了下來,那葉扁舟慢慢的靠在了岸邊上。小雷抬首望著那戰火的方向,在風雪中,戰火終於熄滅,大戰過後不論是江山還是人心都是一副殘敗的景象,可慢慢的,人們重拾信心,重新建立起家園,重新忘掉悲傷又重新恢復了那山水明媚的景象。小雷的內心與這岸邊的景色一樣經歷了跌宕起伏,世間事不盡,悠悠,江水依舊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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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畢,小雷緩緩的睜開眼,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隻覺得耳邊余有不知是曲聲還是江水聲在縈繞著。他十分確信,剛才彈奏這一曲的林巧音只是一個毫無修為的凡俗女子,但她的琴音竟然可以把自己帶入到那樣的一個情景之中,實在驚歎。
“這琴,我現在學,還來得及嗎?”聽完一曲之後,小雷沉默了許久,再次張口的第一句話不是誇讚,但卻勝過了所有的誇讚。
“少堂主您說笑了,像您這樣的修道之人不是有句話,叫做得道不分早晚麽。奏琴當然也是如此,巧音技藝淺薄,若少堂主不嫌,巧音願與少堂主交流一二。”林巧音起身,說完話,又回坐到茶台前。
“那以後就請林小姐多多指教了。”小雷本想在這煙柳是非之地,做一個清靜修道之人,可沒想到初登雨花樓便被林巧音的琴聲所折服,這也是他第一次會想去研習一件修煉之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