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零染輕應了聲,翻了個身,臉頰貼著枕面,黑暗中眸光沒有焦距的空望著。
她又想起了兄長的話。
燕柒如何?
在此之前,燕柒在她的腦子裡一直是一個清晰的存在。
臉上掛著水滴,談笑間教她反擊的樣子,她至死都沒忘。
可最近,那張沾了水的臉好像越來越模糊,反倒是他嬉皮笑臉,無理耍賴的樣子越來越深刻。
薑零染不明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或許是她在慢慢的淡忘前世的事情?
渾渾噩噩,一夜睡得極不安穩。
薑零染看著鏡中的自己,皺了皺眉,道:“敷些粉吧。”
廂竹點頭。
早膳過後,薑霽出門去了。
因著要提前離開,京中該拜訪的長輩,該辭別的友人都要走一遍。
薑零染也出了府。
玉春堂裡,池掌櫃把昨晚黑市上的記帳給了薑零染。
薑零染看完道:“下次逢五池掌櫃再隨大虎去一趟吧。”
池掌櫃一聽就著急了:“還去?”
薑零染疑惑道:“有什麽問題嗎?”
池掌櫃覺得薑零染這樣深宅裡長就的姑娘,大概對經商是兩眼一抹黑的。
道:“不瞞姑娘,昨日咱們在黑市出售的那幾件,按照黑市的價格來看,雖也算不錯。可比著放在鋪子裡賣,那是虧了大價錢的!”
“您就算是著急用銀子,也不是這麽個糟蹋法啊。”
薑零染聽池掌櫃痛心疾首的說完,含笑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
池掌櫃以為他勸住了薑零染,還不等松口氣,就聽她又道:“下次逢五就辛苦池掌櫃了。”
“”池掌櫃愕然。
這這他不等於白說了?!
離開玉春堂,薑零染去了薑三叔家中。
馬車剛到家門口,院中玩耍的薑顏樂就瞧見了,幾步跑出來抱住了薑零染的腿,歡喜道:“四姐姐來了。”
薑零染笑著蹲下身,看她腮上沾著泥,笑道:“我家小七成小花貓了。”說著掏著帕子給她擦臉。
薑顏樂抱住薑零染的脖子道:“我是小花貓,四姐姐就是大花貓。”
薑零染笑著抱起了她。
廂竹和青玉唯恐累著薑零染,上前要抱過薑顏樂,薑零染搖頭道:“小七輕著呢。”
六歲的孩子個頭比五歲的還要小巧些。
衣服下摸著都硌手。
薑零染道:“小七早膳吃了什麽?”
薑顏樂道:“米粥。”說著豎起兩根手指:“我吃了兩碗。”
薑零染心中疼惜,面上故作驚訝的逗她:“小七都能吃兩碗米粥了?”
薑顏樂驕傲的一仰頭:“我是大人了,吃的自然多。”
幾人說笑著進了院子。
薑三叔的家是當初族裡給蓋得,粗糙的三間瓦房。
廚房和茅廁還是薑三叔搬進來後自己動手蓋起的。
院中靜悄悄的,薑零染道:“三叔不在家嗎?”
薑顏樂搖頭:“爹爹出門去了,就我與娘親在。”說著又伏在薑零染耳邊,低聲道:“娘親在睡覺。”
薑零染配合著她放低了聲音,推開屋門,躡手躡腳的走了進去。
進門便是正堂,條幾正中供著祖父的牌位。
自從薑三叔分出來,年節時祖母便再不曾允他回去拜祭過。
看著條幾上供的鮮果與點心,再想著薑顏樂吃的早膳,薑零染心裡酸酸的。
左右兩間偏房,一間住著一家三口,一間存放東西。
左邊房間裡傳來低聲的咳嗽聲,伴隨著輕柔的問詢:“是誰來了?”
薑顏樂笑著回道:“娘親,是四姐姐來了。”
薑零染走了進去,
床榻上一蒼白婦人正撐手起身。她忙放下薑顏樂,上前去扶:“三嬸不必起。”
薑三嬸被她按著,無奈笑著靠在了床柱上。
薑零染忙把搭在被褥上的小襖蓋在她身上,皺眉道:“您什麽時候病的?可請了大夫?”
薑三嬸道:“不是什麽大病,就是身上有些犯懶。”說著拉著她在床榻邊坐,扯著身上的被褥蓋在她腿上,叮囑道:“天氣冷,你剛好,需多歇一歇,別總往這裡來,我們都很好。”
薑零染覺得她的手比自己的還要冰涼,又看屋中沒生炭盆。
疼惜的握著她的手搓了搓道:“我是想您和顏樂了。”
薑三嬸笑道:“待會兒別走了,三嬸給你包餃子吃。”
薑零染道:“去歲吃了一次,到現在還想呢,我待會要多吃幾個。”
薑三嬸笑的更開心。
廂竹和青玉提著兩個食盒並一筐炭進來。
薑三嬸看的皺眉:“我們這裡不缺什麽,別總送東西來。”
“你們剛分家,銀子要省著點花。”
薑零染笑著應下。
道:“三叔去哪裡了?他已經能出門了嗎?”
薑三嬸聞言面上帶了幾分擔憂,道:“是你祖母叫他。”
薑零染皺起了眉。
她約莫猜出是為何事了。
心下冷然。
及到午膳前,薑三叔才回來。
一臉的抑塞。
薑三嬸看的憂忡,道:“母親喚你何事?”
薑三叔剛要說,卻看廚房裡薑零染探出頭來,笑著道:“三叔回來了。”
薑三叔愕了愕,道:“四丫頭什麽時候來的?”
薑零染道:“來了小半日了,咱們吃餃子。”
薑三叔把話頭咽了回去,洗手進了廚房。
席間薑三叔有些沉默。
薑三嬸不知發生了什麽,看薑三叔這般,暗暗擔憂。
薑零染道:“祖母喚三叔是為了京兆府的事情,對嗎?”
薑三叔看她猜出,也不瞞她。
“今日京兆府又去了,你伯父伯母看瞞不住,就去問你祖母的意思。”
“當著我的面,你祖母把他們訓責了一頓,讓他們把東西還回去。”
薑零染聽著微微笑起來:“他們如何說的?”
薑三叔歎氣道:“說是婉瑜在伯府站不住腳,你大伯母私下又貼補了一萬兩銀子進去,那些東西早就花用了。”
薑零染笑意泛冷。
這種說辭真虧他們有臉說得出口!
道:“這件事情三叔您不用管了,祖母若再找,您隻管往兄長身上推就是。”
薑三叔雖然不想看到內鬥,可大房做的實在太過分了。
分家分成那樣,薑霽什麽都沒說,認下了。
可他們還不知足,背地裡還要再算計,實在可惡!
而老夫人又只會一味地偏袒。
聽薑零染這般說,他點了點頭,道:“若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你讓人來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