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芝齋裡氣氛同樣冷凝。
老夫人神色陰鬱的端坐在拔步床上,眼角唇周的皺紋像是被刀子割過一般,蘊著煞氣。
未免兩府交惡,也為了給孟致沛留臉面,自倚香閣的事情發生以後,薑家非常寬厚的沒有出面去質問,本以為孟致沛會念他們的好,以後懂事一些。
可沒想到,他們竟然目中無人到這般地步,挑在今日把那妓子接回府。
人活一張臉,這才三個月,他就敢無所顧忌的折損薑家顏面,以後日久年深,薑家豈不是連給他提鞋都不配了?!
“不知好歹的狗崽子,面子給足了他,卻不知收斂!”老夫人眯長的眼睛裡冷光閃爍,道:“去把大老爺請來。”
既然他們硬要把臉伸過來,那就怪不得她賞巴掌了!
自那次鄭明蘊趁機奪了掌家權後,這還是老夫人頭一次動大怒!半夏和木香膽戰心驚,巴不得尋個吩咐出去躲躲,此刻聽到吩咐,二人異口同聲的稱是。
半夏反應快,不等木香動作,就快步的出了屋子。
木香暗暗氣惱,瞪了眼半夏的背影又偷偷的睃了眼老夫人的臉,比之剛剛稍有好轉。
她心下微松,大著膽子奉了杯茶上去。
薑冼木很快就來了,低頭耷腦,緘默著進了屋子。
老夫人看他這要死不活的綿軟樣兒,腦海裡不禁想起二子的雄姿英發,氣宇軒昂。
眉頭幾不可見的皺了皺,淡淡撇開眼,道:“你打算怎麽做!”
不用問,薑冼木也知道老夫人問的是什麽事。
憤懣的哼了聲:“如今人都被接進府裡了,兒子還能怎麽辦?總不能我去把人攆走吧?”說著抬眼瞥了眼老夫人,沒好氣的怨道:“不是兒子說風涼話,這四姑娘也太無用了些,白長這麽好看了!”
當初還商議說送她進宮,得虧沒送,不然就這蠢笨性子,不定怎麽給家裡召禍呢!
仔細想想,鄭明蘊說的不錯,薑家二房就是與他命裡犯衝!
薑浮杭活著的時候壓的他半分光芒都無,好不容易夫妻兩個死絕了,留下一兒一女又都是不省心的!
因著薑零染這個禍家精,他這些日子受了多少閑言碎語?脊梁骨都快給人戳斷了!
老夫人看他像個後宅女人似的絮絮叨叨說不到關鍵處,眸中的煩躁更多了幾分,沉聲道:“你可去找了孟致沛?”
提起這個,薑冼木頓時像是炸了的炮仗,拍桌起身,怒聲道:“我怎麽沒去!婉瑜的轎子一離開,我就馬不停蹄的去了平肅侯府,可門房告訴我,孟致沛傷勢未愈,不見客!”
“我還能衝進去揪他出來見我不成?”
混帳東西,傷沒好他怎麽納妾的?!
糊弄人糊弄到他的頭上了!
為了維護兩府的體面,薑冼木沒拆穿門房的話,可不代表他能被人隨便愚弄!
老夫人無可奈何的閉了閉眼。
究竟多無能,孟致沛才敢這麽明目張膽的無視他?!
縱然看不上大兒子的窩囊,可家中也沒有頂天立地的二兒子撐門戶了。
她能依靠的只有大房!
想到此,老夫人的心頭浮起濃重的悵然,憤怒感倒是抵消大半。
沉默片刻,老夫人道:“晚上你走一趟萬家。”
薑冼木思忖著道:“母親的意思是要萬冗出面彈劾平肅侯?”
老夫人冷哼一聲,不善道:“薑家丟了這麽大的臉,他平肅侯府也別想逍遙快活!”
薑冼木皺起了眉。
自從有了侯府這門姻親,朝廷上下對他都客氣了幾分,如今若要因後院一點小事而交惡,是否太過小題大做了?!
鄭明蘊聽半夏說老夫人找薑冼木商議薑零染的事情,忙趕了過來。
廊下偷聽著二人的對話,氣的暗啐了一口。
該死的老虔婆一貫的偏心二房!
說是給薑家找臉面,倒不如說是給薑零染撐腰!
連累的她的婉瑜灰頭土臉的出嫁,反過來卻還要薑冼木去給她撐腰,天底下哪裡有這麽便宜的事情!
深吸了口氣,壓下頂到嗓子眼的怒火,嘴一撇,無淚嗚咽著進了屋子。
老夫人和薑冼木聽到這一腔,齊齊的皺起了眉。
厭煩的瞥她一眼,薑冼木沒好氣道:“哭天嚎地的,你還嫌家裡不夠亂嗎?”
鄭明蘊聽出薑冼木是真的惱了,哭聲戛然一止,從手指縫裡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暗罵他榆木腦袋!
老夫人默不動聲的抿著茶,心裡對兒子斥兒媳的這種戲碼感到十分的快意。
鄭明蘊委屈道:“老爺這話說的有失偏駁了,家中如今成這樣, 哪裡是我的緣故?您斥我做什麽?我知道老爺疼愛四姑娘勝過咱們的婉瑜,可我又何嘗不是?”
說著吸了吸鼻子在老夫人身邊坐下:“不是兒媳埋怨,四姑娘她怎麽也是世家嫡女,打小讀聖賢書長大的,如今卻連夫妻間的關系都處理不好,竟延伸到兩府的紛爭!”
“讓萬家幫忙容易,可這一紙彈劾書遞上去,兩府可就徹底的有了嫌隙!”
“再者若真的把決策權交到皇上手中,誰又能保證事情的發展真如咱們所想?就算皇上給咱們找回了體面,斥責了孟致沛,可母親想過嘛,那老侯夫人拿孟致沛當眼珠子似的,若是孟致沛此遭吃了掛落,她豈不怨惱?以後受磋磨的不還是四姑娘。”
鄭明蘊一邊說一邊仔細打量老夫人的神色,見她皺眉沉吟,心道有戲。眼珠一轉,趁熱打鐵道:“這樁官司平肅侯府做的固然不對,可咱們四姑娘也不能說無錯!真要鬧上了朝堂,不管皇上怎麽判,咱們家姑娘落一個不顧夫家體面的名聲那是跑不掉的。”說著低了低聲音,憂愁道:“五姑娘和六姑娘可還沒出嫁呢。”
老夫人越聽神色越凝重,點頭道:“你說的不錯,是我思慮的不夠周全了。”
鄭明蘊心中一喜,忙奉承老夫人耳聰目明,心思靈敏。
而後還不忘踩薑零染一腳:“是四姑娘她不懂事,氣的母親一時糊塗了。”
薑冼木不明白鄭明蘊烏泱泱的說這麽一大堆是在鋪墊什麽。
忙與她打起了配合,問她道:“那以你看,現在應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