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質疑
　　那裡根本沒有什麽天神，是村中前幾日來的醫女姐姐在照顧妹妹，還有虎子的奶奶，幾天前使者說她因積善積福，天神將要指引奶奶升神，全村的人歡天喜地的把奶奶送進神殿，可怎麽，奶奶卻被鎖在籠子裡，面色枯黃，不知道是死是活。旁邊還有幾個村裡的哥哥，骨瘦如柴，嘴唇發紫，印堂都有些發黑。
　　為什麽會這樣，他們不是說，虎子奶奶現在是神仙了嗎，那些哥哥們不是去侍奉天神了嗎，還有其他的哥哥叔伯們呢，那妹妹呢，妹妹會怎麽樣，也會像虎子奶奶一樣嗎。
　　五兒越想越害怕，他又只是個孩子，一定打不過大人的。對，告訴阿媽，阿媽一定知道怎麽辦，讓阿媽救出妹妹。
　　五兒從狗洞悄悄離開，小心翼翼不讓他們發現。
　　可讓五兒不理解的是，當他回去說天神是騙人的，阿媽居然不相信他，他要帶著阿媽去神殿裡看虎子奶奶，阿媽就更生氣了，說他衝撞神靈，一定會被天神懲罰的，打了五兒一頓，又把他鎖在家裡。
　　五兒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覺得天神是假的，更怕阿媽，真的不管妹妹。五兒想盡辦法逃了出去，無論如何都要去神殿救出妹妹，誰想剛出門就被阿媽發現了，一路追打他到村外，便有了他們所見的那一幕，只是五兒再也不信，天神都是假的，又哪來的天神的懲罰呢。
　　聽五兒講完這些，大家都沉默了，這裡的人怎麽會無知至此，哪裡有什麽天神，如果真的有的話，天神又怎麽舍得讓人們受苦而置之不理。
　　凌無心心中猜測，這所謂的天聖教，為何單要男丁入內，剛才的幾個黑衣鬼面人分明就同之前遇到的一樣，是被鎖魂釘操控的傀儡，又為何打破他們以往的行徑對一個一無所有的普通孩子下手。
　　最大的可能便是，這村中的天聖教在這偏僻村莊受人供奉，利用人的無知自願送上男丁，再將他們煉成殺人傀儡，而那個小男孩無意中看到了真相，被他們知曉，想要殺人滅口罷了。
　　只是不知，除了此一處村落，天聖教還荼毒了多少無辜的人。他扭頭看了一眼何溪，兩人心照不宣，都知道應盡早將消息傳回到閣裡，好好調查一下這個天聖教。
　　莫輕淺柔聲安慰著小五。
　　方柔看到凌無心和離沫的一左一右圍著那個叫五兒的，只顧著安慰他，卻沒有注意到自己，她也受了驚嚇，她還失去個貼身丫鬟呢。
　　衝動的開口道:“五月是惡月、瘟月、毒月，蛇、蠍、蜈蚣、壁虎、蟾蜍五種毒蟲開始活躍，魑魅魍魎也十分猖獗，疾疫蔓延，毒氣四起，雖不至於全信，可他娘有此顧忌，也是可以理解的。”
　　五兒原本看身邊的哥哥姐姐，似乎一點都不在意他的出生，也漸漸敢抬起頭看著他們了，聽到方柔說的話，又把頭埋了下去。
　　凌無心微微蹙眉，這方柔，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孩子怕是也信了自己不詳，對外人也很是排斥。
　　莫輕淺真想堵上方柔的嘴，不好說她，她只能繼續安慰五兒，連面容上也盡可能不若平日裡冷冰冰的樣子:“姐姐知道江湖中有人，不僅會用無毒入藥，還會馴服它們，操縱他們，使其為己所用。那麽是好是壞，皆可由自己控制，原本好壞不在毒，而在於人心。你可願去學?”
　　她本不是個無端好心的人，只是這孩子，何其無辜，偏偏要桎梏在人們無知中，不如就送他去宮家，真正的識毒、解毒、用毒，什麽五毒兒，什麽不詳，在莫輕淺看來，都是狗屁。
　　五兒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告訴他，抬頭看著那個白衣姐姐的眼睛，都有些閃閃發亮。
　　他不是不詳，他還可以學會控制五毒，他也可以利用五毒做好人，村裡人信天神，在他看來，眼前的這個姐姐，徹底改變他命運的，才是真的天神。
　　五兒想起身，給那個姐姐磕頭，可才剛動了一下，身上就傳來讓他呼吸都苦難的疼，他不得不又坐回去，大口大口的喘氣，等痛感下去一些，他才能勉強開口:“五兒願意，謝謝姐姐……”
　　方柔眼中盡是不屑，小聲的自言自語道:“天下論毒，自是宮家為最，就憑你......”
　　她的聲音雖小，卻足夠所有人聽到，莫輕淺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對著五兒繼續道:“我們這一路，就是要去宮家，我送你去那裡如何?”
　　“宮家......很厲害嗎?”五兒怯怯的問。
　　莫輕淺點點頭:“嗯，江湖上，用毒最好的。”
　　方柔還想再說些什麽時，被賀思思拉著找地方坐下，她想反抗，卻沒有賀思思力氣大。
　　凌無心難得看到莫輕淺有這樣溫柔的時候，她似乎對小一點的孩子，都不同於其他人。
　　凌無心也不知道是嫉妒莫輕淺對那孩子好，還是嫉妒那個孩子只會看著莫輕淺，硬湊上去與那孩子說道:“明日我們就走，臨走前，你可要去與家人打聲招呼， 報個平安?”
　　這話一出，五兒眼神有些閃爍，含著淚對凌無心點了點頭。
　　五兒想，他娘大概不會在意他去哪兒，今天那些黑衣人衝出來的時候，他娘看都未看他一眼就跑了。可在五兒心裡，總還抱著些希望，阿娘不是不愛他，等阿娘知道他不是五毒兒，他可以利用五毒做好事的時候，也會像喜歡妹妹一樣喜歡他的。
　　他明日就去告訴阿娘，他不是不詳之人，他遇到了幫他的真天神。
　　五兒身體還很虛弱，莫輕淺安頓他先休息一下，自己起身出去，凌無心緊跟著追了出去。
　　“你準備去哪兒?”
　　莫輕淺背對著凌無心，雙手握拳，閉口不言。
　　“去五兒說的天聖教神殿是嗎?”凌無心道。
　　“既然知道，你還要攔著嗎?”
　　凌無心走到莫輕淺面前，與她面對面:“這樣的事，就交給我們男人吧。”
　　“你......不是要攔著我?”
　　凌無心向莫輕淺走進一步，兩人幾乎要臉貼著臉:“無論你做什麽，本公子都陪著你，但是，本公子絕不能看著你一人涉險，這樣的事，以後還是交給我來做就好。”
　　夕陽西沉之前，最後一抹微光落在莫輕淺的臉上，看著凌無心黑曜石一般的眼眸，不再是冰涼與冷漠，好像剛才對著五兒時一樣的溫柔。
　　不知不覺間，她的心，正在漸漸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