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轉身是蕭郎
宮家,香藤院。
從宮烏鳶那裡回來的莫輕淺,自回到香藤院後,就刻意放慢了腳步,院中只見宮家藥仆偶爾走過,卻不見凌無心。想起來,好像從今日早起後就沒見到他了,平日裡,自己只怕一出門就會看到他有意無意的在自己眼前走動,今日倒是怪了。
看著馬上就要走到自己門前了,莫輕淺終於下定主意轉頭朝凌無心的門口走去。剛抬手想要敲門,凌無心從裡面打開了門。
第一眼看到是莫輕淺時,凌無心不似往常嬉皮笑臉或含情脈脈,而是快速閃過一絲不耐,表情更是冷如寒冰,就像從前的莫輕淺。
讓莫輕淺想要說的話,突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何事?”聲音亦是淡淡的。
莫輕淺隻當他是心情不好,深吸一口氣,開口道:“我有些私事,想要先行一步......”莫輕淺明知她與素娘今夜離開的事不應該告訴任何人,以防節外生枝,只是現在以她與凌無心的關系,她自認,告訴他也無妨,至少也要與他辭別一聲。
可是話未說完,便被打斷。
“姑娘請自便,那本公子就不送了。”凌無心一臉不耐煩的扶了拳,眉心緊蹙似是壓抑著什麽。
莫輕淺臉色變的慘白,冬日的冷風,吹在身上,整個身子都涼透了,忍不住的打冷顫。
隻道是良人,轉身是蕭郎。
莫輕淺盯著凌無心的房門看了好久,想要再敲開這扇門,與凌無心問個清楚,究竟是為何,他突然間變成這樣,還是,他曾經說的、做的,都是假的,他的動心、動情也都是假的。
可她的手上,像墜了千斤重物,就是抬不起來。
她知道,他就躲在那扇門後。
他也應該知道,自己在等著他的解釋。
可是,她沒有勇氣推開那扇門,他也遲遲沒有向自己解釋的意思。
那她這麽等下去,還有什麽意義。
轉身的一瞬剛好陽光刺入眼裡,刺得眼睛生疼,疼到心裡,連眼裡都湧上了淚意。
一步兩步三步......從凌無心門口離開的每一步,自己都能清晰的聽在耳中。
是從何時起,那扇門後的那個與她漸行漸遠的人,在她心中有了這樣的分量。
凌無心方才“嘭”的一聲,明明是關上房門的聲音,聽在莫輕淺心裡,卻像是把什麽震碎了。
凌無心強忍著錐心的痛意終於將門關上,自己也撐不住捂著胸口癱坐在地。
心想著,不知道方柔是從何得來這藥,想不到藥效居然是這樣,每每自己想到莫輕淺時,便會從心口處生出痛感,錐心噬骨。剛才見了莫輕淺,險些就要忍不住了。
或許他要慶幸,這藥是他服了,不是莫兒,不然她要是喜歡到自己欲罷不能的,那該疼成什麽樣啊。
越是這樣想,他胸口的疼痛越是清晰,他小口小口的喘息,想要用來緩解疼痛,盡量讓自己的氣息聽起來平和一些。
閉上雙眼,讓自己放空,什麽都不想,心口的疼痛似乎瞬間緩減了不少。
下一刻,凌無心又想到剛才莫兒是來與自己的道別的吧,不知道她是有什麽事要提前離開,沒了本公子一路陪伴,她定又要變回冷冰冰的樣子了,她會不會遇上什麽危險,她的身份會不會被人識破,其實說起來,她並不是個善於偽裝的人。
剛才本胸口的疼痛已經消下去不少,偏偏自己又想到了莫輕淺,竟又疼了起來,一波一波的襲來,比剛才還要強烈。
感覺已經過了很久似的,凌無心終於聽不到莫輕淺門外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幸好她沒有堅持留下,不然自己可真的要堅持不住了。
果然像爹說的,有了心上人的牽絆,便要體會到從心動到心傷,他如今隻不止體會了心動,更是心痛......痛死了啊。
凌無心頭上冷汗涔涔落下,更恨不得一拳將這裡所有的東西都擊個粉碎。
不行,若這毒無解,自己豈不是一輩子不能靠近莫兒了嗎,那還不如將這心剜出來,也不過疼一下就過去了......
待入夜後,莫輕淺與素娘一同上路,才想起來忘了與賀思思招呼一聲,只可惜晚了些。
啞巴依舊是跟在素娘身後,不離不棄。
不離不棄?看到啞巴時,莫輕淺突然想到的竟是這句話,只是一陣酸楚在心底遊走。
凌無心......凌無心......你說的話,言猶在耳,可你究竟是有心還是無心......
掩下心中的苦楚,莫輕淺看此時的素娘與上次見到時,大不一樣,雖然臉色還是有些蒼白,眼下也有烏青,但沒有如之前穿著一身素衣,而是在一身紅衣的襯托下,竟也是美的驚人,眼角因帶著笑而被加深的魚尾紋,讓她有了與年輕少女不一樣的風韻。
看起來, 似乎已經忘卻了因兒子中毒的神傷,這樣也好,人若因一時之事便一輩子愁眉不展的,那莫輕淺就真要愁死了。
莫輕淺一路上一句話都沒有說,素娘幾乎以為她身邊帶了兩個啞巴。
“聽宮家主說,你叫離沫?”素娘開口道。
“嗯。”
“姓離啊......看著倒是面善,宮家主也是有心了,讓你這樣天仙一樣人兒保護我,有勞姑娘了。”
“沒事。”
素娘細細大量這莫輕淺,越看越覺得這姑娘稱心,又想到自己的兒子,素娘心情好像一下好了很多,臉上露出了許久不見的笑意。
“姑娘家中還有什麽親人嗎?”
“沒有......全死了。”
素娘一時語愕:“想不到姑娘身世這般可憐,是素娘唐突了。”
莫輕淺沒有接話,可憐嗎,可憐如她,卻因此堅強,因此成長,因此變得強大,所以,她並不覺得自己可憐。
“這裡距我住的地方不過幾日路程,姑娘可以去小住幾日。”
莫輕淺不置可否,反問道:“令郎如今可在家中?”
素娘聽她提起了兒子,臉上淺笑淡去:“他恐怕連家在哪兒都不記得了,他失蹤的這些年,我就是盼著有朝一日,他或許會回來,哪怕我四處去尋他,也終會回去那裡。就是為了在家等著盼著,他會回來,卻沒想到他會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