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容家人
莫輕淺原想開口拒絕,跟在她身後的時亦修先一步出聲:“既是有緣,姑娘不如應了這緣分。”
他這麽一說,莫輕淺更加肯定他是有意為之,卻不喜這般被利用的感覺。這婦人方才一直跟在那病人身旁,只怕進屋卜卦是假,行醫救人才是真。
時亦修看到離沫明顯不悅的神情,心中閃過一瞬的懊悔,他是否......做錯了。
“姑娘......”那婦人眼中迫切的懇求,莫輕淺不得不將拒絕的話咽回肚子。
算了,容家是四家之一,她身為神醫後人,與四家本就是同氣連枝,如果不是她為了隱瞞身份,理應出手相救的。
隨婦人進了屋,時亦修並沒有跟著進來,畢竟婦人邀請的只有莫輕淺。
靳如雲關上房門口,轉頭立刻朝著莫輕淺跪了下來:“求姑娘好心救治家夫。”
莫輕淺上前扶起靳如雲:“夫人請起,實不敢當,夫人剛才也說了,便當是......有緣吧。”
靳如雲驚喜的抬頭,她果然是懂醫的,怕是在進來前就知道自己是求她治病救人的,心中總算是踏實了一半。
“救人一事,我定當盡力,不過希望夫人不要聲張,還有一事……”莫輕淺猶豫了片刻,莫家的事,不知容家人是否知道,又是否有關系,“還有一事,只是還未到時機相告,希望那時,夫人可以知無不言。”
莫輕淺這最後一句話說的極是沉重,靳如雲猜不到她想知道的為何事,可不管是什麽,都不會比讓天璿活著更重要。
“好,姑娘所說的我都允,我夫君是容家二爺,姑娘他日若有所需,容家定不會推辭。”
“夫人的話我記下了。”莫輕淺心中思忖著,四家相聚時,只要她過了四家設下的關卡,就可以與四家人同住一處,那時,四家家主也算聚齊了,她還有很多時間調查真相。
莫輕淺轉身去看床上之人,她注意到那人在她進來時便暈了過去。
容家人,她曾聽父親說過,許是他們窺探的天機太多,所有容家人出生便帶有心疾,天生弱症,每一輩的容家人能夠安然出生,都需要神醫莫家相助,而這些年神醫谷消失,容家人便只有容家主一人有孩子,應該就是早前跟在容家主身後的那人。
待她把脈後,當下便知道這位容二爺如父親所言,是先天不足,若多加保養,少費些心力,還是可以長壽的,只是看這脈象,他似乎並不怎麽珍惜自己的身體啊。
莫輕淺對靳如雲道:“他的病是舊疾了,稍下我會為他施針,性命之危可解。七日後再施針一次,若保養得當,應無大礙了,隻一點切記,耗費心力之事再不可為,我雖不知容家佔卜如何行之,今後怕是再不能碰,不問世事,修身養性最宜。”
靳如雲壓抑著心中的激動,不讓自己哭出聲來,生怕驚動了床上沉睡的人,隻頻頻點頭,她聽到的再不是“沒得救”這樣的話了,她再不用日日擔心天璿會不會就此一睡不醒。
待她情緒略平複了些,這才開口道:“讓姑娘見笑了,還未來得及問姑娘芳名。”
莫輕淺移開了視線,吐出兩個字:“離沫。”
“離姑娘的醫術,怕是比起當年的神醫,也不遑多讓。”靳如雲沒有見過神醫,只因當年神醫到容家時,她恰巧不在,但據她所知,容家的心疾,只有神醫能醫的好,那麽這姑娘......
莫輕淺沒有出聲,她原本就是擔心,貿然出手去救容家人,這神醫的身份,只怕是瞞不住了:“夫人可還記得,我們剛才的約定。”
靳如雲怔住,她果然沒有猜錯:“姑娘放心,我定然遵守約定,不會向任何人透露,就是容家家主問起來,我都不會說的。”
靳如雲如何不知,現在神醫的身份,意味著什麽,倒不知這姑娘為何,連四大家族的人,也要瞞著。
莫輕淺定下心神,專心施針。
莫家醫術,以針為主,用藥為輔,數十根銀針如在莫輕淺手中生花,可活死人生白骨。
靳如雲看著眼前的白衣女子,不禁想到了江湖中人對神醫的評價:神醫莫族,素手銀針。懸壺濟世,起死回生。
看來此番大哥堅持帶著天璿出門,果然是沒錯。
一個時辰後,莫輕淺的衣服已經被身上的汗水打濕,拔下最後一枚銀針,她略坐在原地,調息了片刻。
靳如雲為容天璿蓋好被子,聽得出來,他的氣息已經平順了許多。
莫輕淺緩緩睜開眼,看向靳如雲:“七日後子時,我會再來為容二爺施針,到時還望夫人配合,不要讓其他人發現。”
“姑娘放心就是,對了,我聽著有人在門口徘徊了多次,應該是與姑娘同行的那位朋友。”
莫輕淺點點頭,沒有放在心上,只怕他關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容家的佔卜。
待她回到房中,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房中的燭火已經點起。 卸下周身的防備,整個人放松下來,才覺得有些脫力。
恍惚間她好像回到十年前的那一夜,父親也是如她此時一般虛弱的回到谷中,母親安頓了她去睡,便忙著去照顧父親了,竟未注意到,有人尾隨父親暗中潛入神醫谷,仿佛早就預知了父親那時診病歸來,心力交瘁,幾乎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
十年前的那晚,她睡的格外昏沉,直到被外面劇烈的聲響驚醒,才發現身邊已經燒起了熊熊大火。
她被師傅救出了神醫谷的一路,絕望的呼救聲、尖銳的痛苦聲從四面傳來,她掙扎著想要去找爹娘,可看在眼中的只有刺眼的火光,嗓子也因煙氣熏的發不出聲音。
從她出生而居的神醫谷,已經湮沒在一片火海中,她離那裡越來越遠,遠到已經聽不見那火光中的一切聲音。熊熊火光點亮了半邊天,直至她又閉上沉重的眼瞼,黑暗中刺眼的紅光才從眼中消失......
好像朦朧中又看到了那夜的火光一樣,莫輕淺瞬間驚醒,騰的從床上躍起,汗水打濕了額前散落的墨發,這才看清,原來只是房中還未熄滅的燭火。
她緩緩起身去熄滅了蠟燭,推開窗戶,讓外面如水的月華傾瀉而入,比起燭火,這黑暗中昏淡的銀色月華更讓自己安心。誰會想到,如此微弱的燭火,她足足努力了十年才敢近身,十年前的火,燒成了她心中無法擺脫的夢魘,明明是黑暗中的希望,卻是她莫輕淺此生最大的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