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千針銀線
還不等莫輕淺開口詢問賀思思,眼前原本寧靜無聲的空曠草地四處傳來一連串輕微的機璜之聲,身後轟的一聲巨響,一個巨大的竹障不知從何處出現,轟然落下,已然堵死了方才的來路,數十根竹子呈十字交錯,高達數丈,上面布滿密密麻麻的倒刺,約莫兩尺長短,想要一招破開倒也不容易。而剛才還身處險境的賀思思此時恰好在竹障包圍之外。
此時莫輕淺一點都不懷疑,賀思思是“無意”帶她來此處,一如她此時好整以暇看好戲的表情,看來今日這機關很難如昨日那般輕松闖過了,只是不知她為何如此,僅僅因為自己擅闖了千機谷?
不容她多想,待銀線蕩開後略有片刻寧靜,接著是機璜之聲,緊隨而來的是尖銳的破空聲,無數尖銳鋼針順著銀線被觸動的方向朝著莫輕淺而來,後面已經是退無可退,她只能錯身躲開。然而眼前的這些鋼針遠沒有她想象的那麽簡單,每一枚鋼針後面都是剛才的纖細銀線,莫輕淺的白衣隨著錯身的勁風落在那些銀線之上,如被利刃破開一樣,立刻斷裂。她眯了眯雙眼,想不到這些纖細的銀線竟比那鋼針更鋒利,叮叮幾聲脆響,剛才的一波鋼針全部釘在身後的竹障之上,入木三分,可見力道之大。
隨著她的動作,銀線必會因她的動作帶起的勁風所牽動,完全不給她喘息的時間,又是一波鋼針禦風而來,所到之處正是她此刻的落腳之處。她在翻身的一瞬從腰間抽出一柄軟劍,此劍名喚遊龍,這還是她下山以來第一次用劍,手腕一翻,憑借著獨有的身法,如凌空踏步,擋開迎面而來的數十枚鋼針。這般漂亮的身法讓機關范圍之外的賀思思都唏噓不已,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有人能躲過兩波“千針銀線”的攻擊。
莫輕淺的劍法是離山老人所授,並不算這江湖上頂尖的劍術,只是她配合著莫家的輕功凌雲步,倒令這劍法更精妙了幾分。
接下來的攻擊愈來愈快,鋼針銀線也愈來愈密集,無論莫輕淺躲到哪裡都難免觸動銀線,毫無空檔。就算莫輕淺輕功再厲害,身體各處也無不被鋼針銀線所傷,鮮紅的血色印出她的白衣格外刺眼。又是“鐺鐺鐺”的金屬碰撞之聲,被莫輕淺用軟劍彈開的一枚鋼針竟從那竹障的空隙中穿過,朝著賀思思而去。莫輕淺已經來不及攔下飛去的鋼針,顧不得那銀線堪比利刃一般的鋒利,伸出左手去抓鋼針之後的銀線,抓上去的一瞬,手上立刻沁出鮮血,她的手掌不可避免的被銀線所傷,所幸靠銀線的牽引拉開了衝著賀思思而去的鋼針。
此時的莫輕淺也顧不上多想,自己如今的處境皆是拜賀思思所賜,只是想憑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必然躲不過那鋼針,且她想要入谷,就不得不依靠賀思思。
而從生死一瞬被拉開的賀思思,並沒有太多死裡逃生的感慨,前一刻還噙著玩味的表情瞬息萬變,終變為不可置信,尤其是看到莫輕淺為了救自己徒手去抓銀線,且那叫離沫的女子,應該已經想到,是自己故意引她入此處,為何還要出手相救。
此刻莫輕淺的左手鮮血直流,剛才被抓的銀線之上,盡是血珠滴落,一滴一滴好像滴在了賀思思心口一樣。賀思思自認不是良善之輩,曾經被她騙在這千針銀線內的人甚至還有死在裡面的,她連眼都不會眨一下,偏偏眼前這個女人,手上皮開肉綻的傷口反倒讓她覺得很刺眼。
賀思思強迫自己別過臉去,
不去看她受傷的手。那邊的莫輕淺吃痛的輕哼出聲,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嫩肉翻出,傷口深可見骨,她咬牙動了動左手,還好沒有傷到手上的筋骨,甚至來不及掏出懷裡的金創藥,又一波鋼針突襲而至,顧不得左手的傷,腳下借力一躍而起,旋身落在釘入竹障鋼針之後的銀線上,整個身體擋在竹障後的賀思思淺前面,右手翻轉出行雲流水般的劍花,隻留下叮叮當當的碰撞聲和偶爾鋼針入肉的聲音在空中流轉。 賀思思看向那個白色身影在逆光之下有些刺眼,而那雪白之上的鮮紅更是刺眼到暈眩,她們相識不足一日,她如何都不會相信眼前的白衣是為了保護她而擋在那裡,更無法相信她是為了自己才會白衣染紅。她固執的不解開控制竹障內暗器的開關,就是要看看這個叫離沫的女子還能堅持多久。
裡面的機關破風之聲漸漸變的尖銳,莫輕淺的拿劍的右手不可抑製的微微顫抖,手上的力度再次加重了幾分,壓抑住幾近脫力的顫抖。自己若在這裡就倒下,還談什麽為父母報仇,眼神中又多了幾分冷冽,自己這十年,也不是白付出的。
腳下凌雲步提至十成, 由踏變成點,身形隨著銀線的晃動而動,看著好像不穩,實則是借助銀線的律動讓自己的身體在纖細如發的銀線上穩如泰山。
迎面而來的鋼針這次由面聚集成點,像錐子一般向莫輕淺而來。手中軟劍再次舞出的劍花,形成強大的劍氣,如颶風一般將所有的鋼針包裹在內,原本是衝著莫輕淺來的鋼針竟然隨著她軟劍旋轉的方向轉了起來,改變了原本直面而來的方向。
莫輕淺的臉冰冷如霜,以四兩撥千斤之勢帶走了所有的鋼針銀線,所落之處生生將地面砸出一個碩大的坑。
這一聲轟鳴,驚醒了滿臉不可思議的賀思思,也驚動了谷內正在製器的賀江楚,這麽大的動靜,可不像是谷內機關所造成的。他的右手自然落在身下椅子扶手外側的輪骨之上,用力轉動著椅子外側的輪子,將自己轉向門的方向,雙手一起用力,靠椅下的輪子帶動向前“走”去。
這樣奇怪的椅子江湖中無人見過,而這位出現在千機谷內的中年男人,正是靠著這特殊的椅子來代替自己毫無知覺的雙腿來移動的。
出了光線有些昏暗的製器室,中年男人沉聲喚道,“思思……思思?”連喚了兩聲都沒有人回應,因為常年在光線不好的房間內製器,又都是精細的活,中年男子的視力似乎不是很好,眯著眼睛往賀思思所在的屋子看去,並沒有任何人影晃動,不由得皺眉,“這丫頭,莫不是又出去欺負人了吧。”好在賀思思身上平日裡就裝備著不少機關暗器,他倒不會擔心她的安危,只是不知是什麽人膽大如鬥敢這時來闖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