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茶碗砸在地上,就算濺了一身水劉澤也不敢躲避。
他深深的埋著頭,一言不發。
“是誰!?”
“到底是誰!?”
薑林咬著牙,面色陰沉。
太陽穴上方的青筋噗噗直跳,眼睛裡帶著血絲,一副暴怒的模樣。
昨日他利用通訊法器向朝廷舉薦了李陵,結果今天下午被告知,李陵已經成了郡承的屬官,調令不日就會到達。
到時候等繼任的縣令到了,便可前往郡城赴任。
這樣一來他的打算自然就告破了。
聽到這個消息,他第一反應就是昨晚說的話泄露出去了。
當時在場的除了他只有劉澤……
感覺薑林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劉澤心裡有些打鼓。
沒錯,消息就是他傳給李陵的。
他這麽做的原因有些複雜,要從逃離秘境的時候說起。
在進入秘境之前,李陵給了他五道甲馬符,開始的時候他用了一道,後來又給了薑林兩道。
畢竟薑林是他的靠山,薑林要是死在秘境裡,他就成了無根之木,就算能活著回來也一定會受到朝廷的責罰,上頭如果沒人,想升官自然就困難。
此外他還給自己留了兩道,打算偷偷的用,畢竟他也不想死。
不過在生死關頭,哪還有心思管什麽暴露不暴露的事?
難道用命去遮掩自己留了兩道符?
這樣做也無可厚非。
畢竟他只是薑林的下屬,而非定遠侯府培養出來的死士。
壞就壞在薑林發現了這件事!
作為上位者,他可不會這麽想。
嘴上信誓旦旦的要為我盡忠赴死,實際上卻做了兩手準備……之前心裡有多感動,過後心裡就有多膩歪。
這種情況往輕了說叫有欺上之嫌,往重了說就是不忠!
作為一個上位者最忌諱的是什麽?
你可以沒能力。
但是絕對不能不忠心!
劉澤跟了薑林這麽些年,對他這個人自然是極為了解的。
豪門大族培養出來的傳承者,各方面都比較優秀,但是疑心也重。
一旦讓他心裡生了疙瘩,就很再難取得他的信任。
從那時起兩人就離了心。
察覺到薑林對自己態度上的變化,劉澤心裡就知道,如果哪天有人可以取代自己,薑林會毫不猶豫的放棄自己。
目前對自己還有所倚重,只是因為無人可用而已。
所以經過了一個晚上的思慮,他寫了信將這件事告訴了李陵,一是為了償還救命之恩,第二未必沒有想通過李陵搭上武安侯府的心思。
畢竟,煉魂宗傳承這件事搞砸了,薑林就算能繼續坐在靖邪司指揮使這個位子上,多半也是個擺設,短時間內肯定不會再起來了。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如果薑林繼續信任的話他還好說,既然已經對他產生了猜忌,那就沒必要一直陪薑林坐冷板凳了。
當初投到薑林的麾下,為的不就是能升官發財麽!
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那為什麽還要繼續跟著他。
至於後悔什麽的……
如果說,他當初把四道甲馬符都給薑林,手裡或許也會有兩道符篆。
這樣一來既證明了他的赤膽忠心,又證明了薑林是個體恤下屬的好上司,最終落得一個皆大歡喜的局面。
但是他不能把自己的小命寄托在或許這兩個字上!
薑林盯著劉澤看了片刻。
然後剛才那個想法又被他推翻。
原因很簡單。
早在他來遠橋縣之前,李陵就已經托了關系要往郡城裡調,不然調令也不會這麽快就下來。
而且舉薦李陵只是他臨時冒出來的想法,又馬上就付諸於行動,所以就算消息泄露了也不可能先他一步。
兩件事趕在一塊純粹是湊巧了。
如果說這件事僅僅讓他有些生氣,那麽接下來的事就讓他徹底坐不住了。
靖邪使全軍覆沒,以及供奉堂損失慘重的消息居然傳出去了!
當他知道的時候,這件事已經在郡城裡傳開,完全壓不住了。
簡直怕什麽來什麽!
定遠侯府的對頭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相信用不了多久朝廷就會知道,一旦旨意下來就成了定局,到時候就是想將功折罪都沒機會了。
只有掌握了實權,定遠侯府才能慢慢的發展起來,而且為了靖邪司指揮使這個位置還用掉了不少人情,一旦丟了的話這幾年的努力就全白費了。
“必須想個辦法才行……”
發泄了一陣之後,薑林又很快冷靜下來,開始考慮應對的辦法。
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查哪個把事情捅了出去,而是解決這個危機。
報仇什麽時候都不晚。
抬頭瞥見劉澤還像木頭似的站著,頓時就一皺眉。
“你先出去吧,沒有本侯的允許,誰都不準進來。”
從前這種時候,薑林都是把他或另外兩個校尉叫來,一是為了集思廣益,二是顯示對他們的重視。
現在卻卻打發他出去看門,疏遠之意幾乎擺到明面上了。
“是,侯爺。”
劉澤低聲應了一句,退了出去。
薑林坐回去,閉上眼睛發散思維,開始回憶整個事情的經過,手指無意識的敲著桌面。
這次他們雖然損失慘重,不過也消滅了不少邪修,最終逃走的只有那兩個陽神境的屍鬼門邪修。
朝廷的目的卻並不是這個,而是將煉魂宗傳承取到手或者毀掉。
正是因為沒有達成這個目的,所以才會被追究,如果達成了,就算損失再高一些,也會被當成“必要的犧牲”。
總之,就像行軍打仗一樣,成功了叫奇襲,失敗了叫弄險。
從本質上講,二者並沒有區別,關鍵在於有沒有達成目的罷了。
“煉魂宗傳承……”
弄清楚了該做的事,薑林取出通訊法器開始聯系侯府的親朋舊故。
目的只有一個——拖延時間!
他要破釜沉舟,在朝廷定下旨意之前奪回或毀掉煉魂宗傳承。
機會只有一次。
成,則坐穩靖邪司指揮使之位,定遠侯府崛起成為定局不可阻擋。
敗,則輸掉一切,江河日下的定遠侯府徹底滑入深淵。
近兩個時辰之後,他將能聯系到的關系都求了一次,長長的呼出一口氣。眉眼間浮現疲憊之色。
跟一些老狐狸打交道可不容易,更別說他還處在劣勢了。
這一次又分割出不少利益,幾乎掏幹了侯府的老底,不過他並不後悔。
與其慢慢衰敗下去不如放手一搏!
休息片刻恢復了一下精力,薑林出了房間,來到相鄰的主院。
“崔真君,薑林求見。”
之前崔姓老者為躲開幽鬼那一爪,主動斷掉了肉身與陽神之間的聯系,受了些傷,所以回來後一直在閉關修養。
等了大概七八個呼吸。
院子的門打開了,崔姓老者伸手虛引道:“定遠侯,請。”
怎麽說也是一位侯爺,而且也算他的頂頭上司,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
薑林的目光落在老者身上,心道回來時還能看出陽神之體,現在卻辨不出這是陽神還是肉身了。
“崔真君,傷勢可好些了?”
“大概恢復過來了,請坐。”
崔姓老者應了一句之後問:“不知定遠侯有何事要找老夫?”
薑林直接開門見山道:“崔真君可想奪回肉身?”
到了陽神這一境界,肉身常年受陽神滋養,已經生出了一些神異。
就算肉身和陽神之間斷了聯系,若能在百日內找回,就沒什麽影響。
而且,就算肉身受了些傷也沒有太大影響,只要不是爆了頭這種,想要恢復還是比較容易的。
雖然說沒了肉身僅憑陽神也能活,不過缺了肉身修為便會止步如此,除非改修鬼道或受皇帝冊封走香火之道。
但是這兩種路子限制頗大,遠不如修士逍遙自在。
所以。
崔姓老者自然是想奪回肉身的,不過他並沒有直接答應下來。
沉吟了片刻道:“那兩個邪修修為高深,老夫也沒有辦法,而且如今他們已不知所蹤,又如何找到他們?”
他在等薑林的計劃。
如果合適的話,他自然會出力,可若是危險太大,也只能舍棄肉身了。
“邪修再厲害也只有兩個。”
薑林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
“神霄派的慕真君雷法剛猛霸道,對屍鬼門的邪修最是克制,只要肯出手完全敵得過那個陽神巔峰的邪修。”
“清嵐宗一位嫡傳廢了根基,再加上本侯在宗內的關系,請來一位陽神境的師長並不困難。”
“另外,這遠橋縣的縣令李陵,也有一位陽神境的師傅。”
“本侯還可以將天星宗的陽天宏陽真君請來,再加上崔真君,一共是五位真君,留下一個邪修應該不是問題!”
“有天星宗的道友就萬無一失了。”
崔姓老者眸中綻出異彩。
天星宗的星宿仙經是整個修行界最強的推演之術,只要截取他陽神上的一縷氣息,就可以算出肉身的所在,進而鎖定屍鬼門那兩個邪修的位置。
到時候,五尊陽神真君一同出手,奪回肉身自然就輕而易舉了。
崔姓老者又歎道:“沒想到定遠侯還與天星宗的真君有關系。”
薑林淡淡的說:“祖上余蔭罷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這次定遠侯府的底蘊已經用的一乾二淨了。
崔姓老者心中了然:想來是陽道友在為官的時候與定遠侯府有了交集,欠下人情一直留到現在。
當初在大離開國之後,便設立了觀星台請天星宗門人入駐。
一是為了觀測天象變化,以預防各種大型的天災。
二是為了找出潛龍,將隱患掐死在萌芽中,大離太祖皇帝便是以布衣之身起勢,最終奪得了天下,又怎會不防。
“定遠侯過來,不僅僅是為了通知老夫吧。”
“不錯。”
薑林說道:“天星宗的陽真君已經答應了,清嵐宗也沒什麽問題。”
“關鍵在於慕君誠慕真君,以及那位李大人的師傅。”
“所以本侯想請崔真君一道,勸兩位出手,為朝廷,更為這天下的百姓,鏟除妖邪,毀掉煉魂宗傳承。”
崔姓老者知道,這一去必定要欠下因果人情,不過也沒有辦法,畢竟他的肉身還在那兩個邪修手裡,想奪回來這是唯一的機會。
他沒有多做考慮,便道:“也好,那老夫就陪定遠侯走一趟。”
薑林松了一口氣:“事不宜遲,崔真君,咱們這就走吧。”
隨即。
兩人一同來到慕君誠所在的院子。
之前救下一行人後,慕君誠並沒有離開,而是主動留了下來為眾人護法,否則他們也不敢安安心心的修養。
沒過多久,兩人便從院子裡出來,臉上帶著明顯的喜色。
雷法最是剛正浩大,故受其影響,神霄派的弟子都喜歡斬妖除魔,慕君誠也不例外,這次若非有事耽擱了,肯定也隨著他們進了秘境。
兩人來請,沒有多費口舌,他就非常痛快的答應了。
崔姓真君覺得,他的肉身很快就能奪回來了,心情大好。
“接下來,就是李大人府上的那位真君了,只是不知他性情如何。”
薑林卻沒有那麽樂觀:“當初那位真君隻泄露一縷純陽氣息,並未露面,本侯亦沒有多少了解。”
接著話音又一轉:“不過既然是為朝廷和百姓出力,又有崔真君相請,想來他是不會拒絕的。”
言外之意,無外乎曉之以大義。
這種做法很容易惹人生厭,不過雙方本來就有矛盾,而且他又沒了退路,所以也不在乎這個了。
甚至惡意的想,若李陵的師傅在這次行動中毀掉肉身甚至直接隕落,自己就可以隨意拿捏李陵了。
崔姓老者不言,算是默認了。
畢竟他要奪回肉身,多一個人把握也能大不少。
到了李府,兩人直接道明來意。
李陵用一種詫異的語氣問:“誰說我師傅是真君了?”
薑林皺眉道:“李陵,此番是為了朝廷和百姓,就算有危險,你不能因一己私心替你師傅拒絕。”
“為朝廷和百姓出力自然可以, 但你們也不能讓我師傅去送死啊,他又不是陽神真君。”
說完李陵又補充道:“一直是你們說我師傅是真君,我可沒承認過。”
薑林心裡一沉,說道:“純陽氣息可是做不了假的。”
李陵挑眉道:“我師傅只是半步陽神罷了,離真君還遠著呢。”
崔姓老者問:“你師傅叫什麽?”
在修行界,陽神真君雖然有不少,但也絕對不算多,只要有名有姓的基本上互相都知道,再不濟也聽說過。
李陵知道這位是陽神真君,態度上十分恭謹。
“家師崔承,不知前輩可認識?”
“崔承……”
崔姓名老者咀嚼著這兩個字,思索了幾個呼吸後恍然道:“原來是他,老夫也姓崔,單字一個明,兩家祖上還有幾分血緣關系,勉強算是他族兄。”
“原來是師伯。”
李陵直接打蛇上棍:“師侄李陵,拜見師伯。”
“可惜了……”
崔姓老者受了禮,歎道:“崔承確非陽神,不然這次把握能更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