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是那噬魂魔所為!”
此言一出,眾人關注的焦點頓時就落在了玉真子身上。
他為何如此肯定?
莫七面色忽然變了變,後退幾步頗為警惕的盯著他,法力引而不發。
“據說修煉了噬魂秘法,不管是人魂還是妖魂,都可以用來增長修為……”
這話不用點破,另外兩人頓時明白了其中所指。
他們頗有默契的飛身後退,隱隱將玉真子包圍在中間,雖然都沒有說話,但兩人要表達的意思卻很明顯。
“你們懷疑貧道?”
玉真子面色陰沉下來:“徐振可是貧道的弟子!”
“十幾年來,貧道看著他長大,教他讀書識字,又傳他修行之法,名為師徒,實為父子!”
“為了斬斷俗緣,殺子證道的情況都不罕見,更不用那些為了提升資質修為屠殺親族煉製血脈丹的邪修了。”
鄭元手裡已經捏住了一道符篆。
“如果道友能夠證明自己的清白,我等再向道友賠罪就是。”
吳道玄大義凜然的附和道:“鄭道友說的不錯,這都是為了大家著想,玉真子道友暫且委屈一下又有何妨?”
李陵在一旁冷眼旁觀,一言不發,像個局外人。
既然早就有所懷疑,他自然不會離這幾人太近,更何況,現在這種情況也是他樂於見到的。
“玉真子另一個弟子有些不對勁。”
小白的聲音忽然在他心底響起。
李陵眉梢一跳,偏過頭開始不動聲色的打量著江卓。
江卓站在四具屍體旁邊,垂著頭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身體微微顫抖著,握劍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手指骨節都捏的發白了,好像極力壓製著什麽。
恐懼麽?
李陵又看向蔣成紅娘子三人。
他們臉上雖然也帶著惶恐,不過完全沒有達到這種程度。
“這個江卓或許知道些什麽!”
目光閃了閃,李陵暫時將這份疑惑壓在了心底,因為現在還不是時候。
玉真子才是重點。
“本官相信前輩。”
此言一出,眾人皆吃了一驚。
接著便聽李陵道:“自玉真觀建成以來,前輩帶領弟子驅鬼捉妖,施符做法祛災解難,十數年如一日,不知救了多少百姓,這樣的有道真修又怎麽可能是害命奪魂的噬魂魔?”
“多謝大人的信任。”
雖然明知道李陵在跟三人配合唱白臉,玉真子臉上的怒憤之色也不由的緩和了幾分,慘然一笑。
“貧道要那狼妖的魂魄,與修行沒有半點關聯,只因涉及一件隱私,實在不便透露,諸位為何要苦苦相逼呢?”
莫七再勸:“玉真子道友,非我等不通情面,實在是事關重大,這種時候容不得半點馬虎!”
“罷罷罷!”
玉真子面色灰敗,懨懨的開口道。
“卓兒,你先帶幾位壯士去那邊的帳篷裡休息片刻。”
江卓仍垂著頭,一動不動。
“卓兒!”
“師,師傅……”
江卓好像被嚇到了,猛然抬起頭,深吸一口氣,目光有些躲閃。
“請師傅吩咐。”
在場的哪個不是人精,基本上都發現了他的異狀,只是把注意力都放在了玉真子身上,沒心思多想。
“帶這幾位壯士到那邊的帳篷裡。”
“是。”
四人離開之後,鄭元又打出了幾道符篆隔絕聲音。
“道友,這下總沒有問題了吧?”
玉真子沉默了片刻。
“貧道原姓唐,得了機緣半路出家拜入清嵐宗,那時我已與青梅竹馬有婚約在身,本來計劃三年後回家完婚。”
“沒想到山中修行不知歲月,三年又三年,再見到未婚妻時她已被家族送給外門一位師叔充當雙修道侶。”
說到這裡他長歎一聲:“貧道那葬身妖口的弟子唐榮,便是貧道與她留下來的血脈,當初也正是因為這件醜事,貧道才被宗門發配到了此地。”
震驚!
閉關三年又三年,出關後青梅竹馬的未婚妻居然成了我師叔母!
我與師叔母不為人知的秘密!
師侄の目の前で犯!
元素有點多。
究竟是誰給誰戴了帽子?
眾人互相看了看。
覺得逼著當事人把這種事當眾說過來有點不地道。
同時也感覺貴圈真特麽亂。
莫七問:“這麽說,道友要那狼妖的魂魄是為了報仇?”
“不錯。”
玉真子愴然道:“貧道當初已然對她不起,她臨終前有過交代,讓貧道好好照顧我們的骨血。”
“若非那狼妖收編了一些小妖四處作亂,唐榮也不會命喪妖口。”
“如果不將那狼妖抽魂煉魄,將來貧道又有何面目去見她!”
說完,玉真子以拳捶胸老淚縱橫。
這下輪到別人尷尬了。
不過李陵總覺著有些不太對勁,感覺他有點用力過猛了。
三人面色多少都有些不自然。
他們不是沒看出來,只是覺得堂堂一個靈台修士,居然被逼的親手揭開自己的傷疤痛哭流涕,難免會產生一種物傷其類的感覺,不好意再逼迫下去。
至於信了幾分。
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鄭元歎了口氣道:“玉真子道友,之前是我等的不是,鄭某向你賠罪了,事出有因,希望你不要介懷。”
接著他又取出來一支符筆,一臉肉疼的塞給玉真子。
“這支譚公筆頗有妙用,能提高畫符的成功率,就算鄭某的賠禮了。”
“我這裡有瓶度神丹……”
“這枚源靈印有聚靈之效……”
“咳,本官兩袖清風,家無余財,修行所需還是小白帶過來的嫁妝,實在拿不出什麽東西,汗顏了。”
李陵恬不知恥的哭窮,然後又拍著胸脯道:“本官向前輩保證,一定抓住那噬魂魔,徹底還前輩一個清白。”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不好再繼續下去了。
吳道玄提議:“噬魂魔暗中窺視,再分開容易被逐個擊破,不如今晚在此休整一夜,明日一早直接返回?”
“不錯,今日我們尋了一整天也不見那狼妖的蹤跡,多半是已經伏誅了,再留在這裡不但徒勞無功,而且還會有一定的危險,不如早些回去。”
莫七拈須頷首道。
鄭元也看向玉真子和李陵。
“道友,大人,二位以為如何?”
在沒確定噬魂魔身份之前,李陵自然是不願離開的。
不過他也沒有理由阻攔別人。
否則他就成了多數人抱團打擊的那一小撮了。
“本官倒是沒有異議,只是玉真子前輩有一名弟子折在了這裡……”
玉真子沉默了片刻:“貧道累了,此事明日再談如何?”
結界中。
李陵思考著之前發生的一切。
小白站在他身後,雙手放在他的太陽穴上輕輕按揉。
嫌疑最大的依然是玉真子!
唐榮是他兒子李陵信。
他想為兒子報仇李陵也信。
只是這個心思究竟佔多大比重還有待考量,估計水分比較大。
不是說他沒有感情。
而是修行者在感情這方面大多都比較淡漠,很多東西都已經看開了,尤其是那種活了好長時間的老怪物。
經歷過許多生生死死,送走一代又一代親朋好友,也沒辦法看不開。
等感情被時間一點一點消磨乾淨,最後剩下的就是對長生的追求了。
當然,也有可能轉化成某種執念。
“唉,撲朔迷離啊!”
想了半天也沒有什麽頭緒,李陵往後一靠,腦袋頓時陷入兩座大山中間,煩惱一下就全都消失了。
他忽然又有些苦惱。
之前的時候,結界裡完全是他們的私人空間,二人相處時即便稍稍親密些也不用擔心被人發現。
可是現在卻多了一個隨時都有可能出現的電燈泡。
頓時感覺生活質量下降了好多。
“那個江卓就不管了麽?”
小白抱著他腦袋問。
“當然不。”
李陵想了想,說道:“玉真子那邊暫時不能再動了,不過江卓倒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
“我已經讓小胖子帶著一隻陰魔去監視他了,等天完全黑下來就動手把他抓了,然後直接用幻術拷問,事後他也不會記得發生過什麽。”
陰魔氣息太明顯,容易被發現。
李劫隱匿手段一流,監視這種事對他來說又沒什麽技術含量,李陵就將陰魔附在他身上,悄悄進了江卓的帳篷。
營地中間靠左的位置。
玉真子的帳篷就扎在這裡。
帳篷內,一顆寶珠懸浮在頂上,散發著柔和的光。
同時隔離內外。
形成了一方獨立的空間。
玉真子面沉如水,在這兩三丈大小的空間內來回踱步。
他很焦躁,又有些猶豫。
良久,他取出一道通訊符激發。
“卓兒,到為師這裡來一趟。”
對面稍稍猶豫了一下。
“是,師傅,弟子這就過來。”
不久後。
帳篷的簾子被人從外面掀開,江卓邁步進來,向玉真子行了一禮。
“師傅,這麽晚叫弟子過來,可有什麽事情要吩咐麽?”
玉真子看了他片刻,忽然問:“卓兒,你跟為師多少年了?”
江卓垂下頭:“我十五歲被師傅撿回玉真觀,至今已有十四年了。”
“十四年,一眨眼就過去了。”
玉真子眸中複雜:“當初我見到你的時候,你正在街道上乞討,十五歲的孩子,比十二三歲的孩子還瘦。”
江卓縮在道袍內的手握緊了又再度松開,臉上帶著感激。
“多虧師傅當初把我撿回來,不然我就算沒有餓死在街頭,也有可能被一場大病奪去性命。”
玉真子笑了笑,不再看他,目光幽深似乎陷入回憶。
“在你們幾個師兄弟裡,你二師弟整日想著行俠仗義,你三師弟雖然資質不錯,卻不願意沉下心來好好修行。”
“你四師妹終究是個女子,性子比較柔弱,你小師弟又涉世未深,算來算去就數你跟為師年輕的時候最像。”
“可惜啊,現在你小師弟沒了,你三師弟也沒了。”
江卓張了張嘴:“師傅……”
“行了,不必多說。”
玉真子擺擺手將他打斷。
“為師也不知道為什麽,今天忽然跟你說了這麽多,也許是年歲大了,最近又發生了這麽多事……你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起來還要趕路呢。”
“徒兒告退。”
行了一禮,江卓轉過身,一步一步的往外走,動作有些僵硬。
玉真子一直盯著他的背影。
沙沙!
油布簾子撩起。
“卓兒。”
背後傳來玉真子的聲音,剛要放松下來的神經頓時崩的更緊。
“師傅還有什麽吩咐麽?”
他轉過身問了一句。
然後屏住呼吸。
“日後為師要是不在了,你好好打理玉真觀,莫要墮了為師這十幾年積累下來的名頭。”
“還有,你小師弟的墓時常讓人修繕一下,別生了雜草,你三師弟……”
玉真子頓了一下,接著又道。
“你三師弟也給找一塊好點的墓地葬了吧,行了,就這些,你走吧。”
江卓默默點頭。
“徒兒告退。”
玉真子背過身去,沒有說話,當帳篷裡只剩下他一個人的時候,整個人的精氣神好像都消去了一層。
喃喃道:“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直到回到自己帳篷裡,江卓緊繃的精神才松懈下來。
這時他才發現,整個後背都已經被冷汗濕透,有一種虛脫之感。
“到底是不是……他?”
這一幕。
以及之前他與玉真子的對話。
都被陰魔附身縮小體型偽裝成線頭隱匿在他道袍上的李劫看清、聽清。
忽然。
江卓身體僵住,臉上浮現恐懼,表情開始扭曲。
一股淡淡的詭異的黑色霧氣從他身上悄然散發出來,若不是靠的極近,李劫甚至都察覺不到。
呃!
江卓身體猛烈的抖動幾下,面上黑氣凝成一張鬼臉飄出。
他的氣息急劇衰弱下去,最終沒了呼吸,瞳孔漸漸放大。
他死了。
整個過程不超過一個呼吸。
甚至更短。
鬼臉出了帳篷,李劫正要跟上去,簾子嘩的一下被掀開。
莫七和鄭元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江卓屍體旁,緊接著他們就變了臉色。
強烈的法力波動掃過整個營地。
“是噬魂魔!”
“快,別讓那鬼臉跑了!”
鬼臉速度並不慢,而且忽閃忽現,幾乎沒有什麽波動,不過被兩位靈台修士盯上就不那麽容易跑掉了。
很快的,其他人趕到。
那鬼臉見逃脫不了,竟直接自爆。
李陵立即取出尋蹤巫偶收攝那鬼臉的一縷氣息。
同時鄭元也拘來那鬼臉的氣息打入一道符篆。
“那鬼臉雖然沒了,不過可以通過氣息找到它的主人。”
“那個人,就在我們中間。”
眾人互相看了看,眼中均有警惕。
李陵和小白站在一起。
三個武者也抱了團。
鄭元、莫七、吳道玄三人離的不遠不近。
玉真子一下子就被孤立了。
“大人,不如一起?”
鄭元捏著符篆提議道。
李陵點頭:“也好。”
兩人一個激發符篆一個催動巫偶,結果均指向了玉真子。
玉真子面色一變,又恢復正常。
“這個結果,貧道早就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