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來,陸憶風已經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打理他動搖的感情。
黎明前,他們一邊吃早餐——豬肝醬和無花果餅乾,一邊在電視前觀看比特插播進來的新聞。
戰事又有了新的進展,反抗玩家軍受到黑浪的啟發,從當地玩家手裡收了一些廢棄的車輛,在無人駕駛的情況下穿過街道。
汽車雖然沒有觸發所有的堡德,但顯然能把大部分的堡德破壞掉。到了凌晨四點,反抗軍開始在不同的街道向前開進——
這些路線被簡單地劃定為A、B、C、D——目的地是北境市區市中心。結果,他們佔領了一個又一個街區,傷亡甚少。
“這種情況不會持續太久,事實上,他們能行進得如此深入,我很吃驚。GM可以關閉某些堡德,然後等目標接近時,再手動觸發一些堡德。”高志鵬說。
他話音未落,所有人就在屏幕上看到他預料之中的事。
一個小分隊讓無人駕駛的汽車開入一個街區,觸發了四個堡德,一切看上去很正常。
三名偵察員緊隨其後,走到了街道盡頭。但當二十人的小分隊向前突進時,卻被一個花店門前的灌木盆栽炸成了碎片。
“我敢說這個時候海文斯比沒有在控制室真是要了他的命。”陸思雨說。
比特又將節目的轉播讓給了GM,屏幕上,劉子琛正在宣告哪些住宅區的玩家需要撤退。通過對他播報的新聞以及剛才看到的錄像進行對比,在地圖上可以標出雙方軍隊所在的位置。
陸憶風聽到大街上一片嘈雜聲,於是靠近窗戶,從百葉窗的縫隙向外看。
在微明的清晨,他看到一幅奇怪的圖景。目前已被佔領的街區的玩家正在擁入市中心區域。
許多慌張的玩家們隻穿著睡袍和拖鞋,而那些早有準備的人卻穿著好幾層衣服,帶著許多東西,從寵物狗、首飾盒,到盆栽植物。一個穿著絨毛睡衣的人甚至隻拿著一根熟透的香蕉。
困倦、慌亂的連跑帶顛地跟在其他人的後面,他們或許是受到驚嚇或許是太過慌張,連哭都不會了。
混亂的景象在百葉窗前閃過,時而是一雙惶恐的棕色眼睛,時而是一隻抱著心愛的娃娃的胳膊,時而是一雙已被凍得青紫、在人行道的石板路上亂跑的光腳丫。
泰格裡絲答應為他們探探情況,因為她是他們中唯一沒有被懸賞捉拿的人。在他們安全地藏到地窖之後,她就奔向北境市區,去尋找有用的消息。
在地窖裡,陸憶風不安地踱來踱去,他內心的某些東西在告訴他,不利用這奔逃的人流是個錯誤。
他們還能找到比這更好的掩護嗎?從另一個角度講,在大街上奔走的每一個人的每一雙眼睛都成為五名在逃的反叛玩家的監視者。
可是,反過來講,待在這裡又能得到什麽?他們所能做的就是消耗我們不多的食物,然後等待著……
什麽?反抗軍奪取北境市區的裁決大樓?要等到那時還需要幾個星期。
而且,如果他們真的奪取了北境市區,陸憶風也不敢肯定他又會怎麽做。不會跑出去恭迎他們。
在他還沒來得及說“索命果,索命果,索命果”的時候,科恩就會把他運回夜鶯谷。
他費盡千辛萬苦跑到這裡,又失去了那麽多人,可不是為了把自己重新交回那個女人的手裡。
他要殺死巴澤爾。
再說,對於過去幾天發生的事情,要解釋清楚並非易事。有幾件事如果暴露了真實意圖,那麽給勝利者免除罪名的協議就隻好告吹。
先不說陸憶風,其他的勝利者會需要這個協議。比如說江琳琳。
無論怎樣為她辯解,畢竟是他使米切爾落入鐵絲網,而且這一情景已經被人們在電視屏幕上看到。可以想見科恩的裁決會議會怎樣審判她。
到了下午,泰格裡絲還沒回來,所有人開始感到不安。
大家推測她可能已被捕,並被迫供出了實情,也可能在擁擠的人群中受了傷。
但是到了六點,他們聽見她回來了。樓上先是一陣腳步聲;然後她拉開了隔板。一股炸肉的味道隨著她飄了進來。
泰格裡絲給他們準備了碎火腿和烤土豆。這是他們幾天來所吃的第一頓熱飯。
他們一邊吃,一邊聽泰格裡絲敘述她是怎麽弄到這些吃的的。但一個最重要的信息是目前皮草內衣是很緊俏的商品,特別對於那些逃走時穿得很單薄的玩家尤為急需。
許多人還在大街上徘徊,設法找到過夜的地方。那些住在市中心的玩家並沒有打開大門歡迎這些逃難者。
相反,多數人緊鎖大門,窗戶關閉,假裝外出了。
現在市中心到處都是逃難玩家,巡查警正在挨家挨戶地強令住家打開大門,去接納這些逃難者。
在電視上,他們看到一個講話很乾脆的警長就居民的安置問題發表了簡短的聲明,說明了每平方米的住房應接納多少逃難者。
他提醒北境市區玩家,今晚的氣溫可能會降到零度以下,他同時警告常駐玩家,“總統”希望在這個特殊的危急時刻,每個玩家都應心甘情願地做一個熱情的主人。
然後電視上播放了一些居民歡迎逃難者進入他們家中的表演性的鏡頭。
警長說,明天“總統”本人已經下命令騰出府邸的部分房間,來接納各位玩家。他又接著說,必要時請商店店主把地板也讓出來提供居住。
“泰格裡絲,可能會輪到你。”江琳琳說。
她說得沒錯。在逃難人數不斷增加時,在這個窄巷子裡的商店也是合適的居處之處。
那樣的話,他們就會真的被困在這個地窖裡,處於隨時可能被發現的危險境地。
他們還能有幾天時間?一天?也許兩天?
警長又對常駐玩家下達了新的指令。今晚似乎發生了一件不幸的事,一群人把一個長相酷似江琳琳的女孩毆打致死。
自此以後,所有看到反叛玩家的人,一律將情況上報給當局,並由後者擔負起辨認和逮捕反叛者的職責。
電視上出現了受害者的照片,大致看來,除了染過的卷發之外,她確實跟江琳琳很相像。
“人們都瘋了。”陸思雨說道。
他們又看了最新的戰況報道,一些街區今天剛剛被佔領。陸憶風把剛被佔領的十字路口在地圖上做了記錄,然後進行研究。
“C區離這裡只有四個街區。”他說。不知怎的,這比治安警為逃難者尋找住處更令人坐立不安。陸憶風說著,把碗筷疊了起來。
“我來幫忙。”高志鵬把盤子都收了起來。
他們走出房間時,江琳琳的眼光一直跟隨著他們。
在商店後面狹小的廚房裡,陸憶風在水槽裡裝滿了水和洗淨劑。“你覺得這是真的?巴澤爾讓逃難者進入他的府邸?”他問道。
“我想他現在不得不這麽做,至少為了拍電視。”高志鵬說。
“我今天上午準備離開。”陸憶風說。
“我和你一起走。其他人怎麽辦?”高志鵬說。
“波洛斯和陸思雨可能能幫上忙。他們是很好的向導。”他說。“她們倆不是問題所在,“可是江琳琳太……”
“難以預料。 ”高志鵬把話接上,“你覺得她還會讓我們把她留下嗎?”
“我們可以好好勸勸她,就說他會給我們帶來危險。如果我們能說服她的話,她可以留在這裡。”陸憶風說。
對於他們的建議,江琳琳倒是很理智。她也覺得和他們在一起會使他們四個的處境更危險。
本以為這個問題已經解決,她可以在泰格裡絲的地窖待到戰爭結束,這時她卻說她要自己行動。
“去幹什麽?”陸思雨說。
“我說不清,也許可以轉移敵人的注意力。那個長得像我的人不就被打死了嗎,你們也看到了。”她說。
“要是你,失控怎麽辦?”陸憶風說。
“你是說……我變成變種人?嗨,要是我感覺不好,我就盡量回到這裡。”她像是安慰陸憶風說。
“如果巴澤爾又把你抓住了呢?你甚至連槍都沒有。”高志鵬說。
“那就得看運氣了,和你們一樣。”高志鵬和江琳琳說完交換了一個眼色。
之後,高志鵬把手伸進上衣兜裡,把他的藥片放在江琳琳手裡。
江琳琳張開的手托著藥片沒動,既沒有拒絕,也沒有接受,“那你呢?”
“別擔心,比特早就告訴我怎樣引爆這種弓箭。如果那也不行,我還有陸憶風。”高志鵬笑一笑說道,“他們不會享受到活捉我的快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