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到最後一節車廂,這裡有椅子和沙發,最棒的是車窗已經收回到車廂頂部,跟戶外一樣,在這裡可以呼吸到新鮮空氣,視野也更加開闊。
大片的原野上成群的奶牛在悠閑地吃草,這裡與林木茂密的夾縫地帶截然不同。車速慢了下來,陸憶風以為他們到站了,可是隨著列車的運行,一道足有十五米高的遺跡外牆出現在他們面前。相比之下,夾縫地帶的鐵絲網簡直就是小兒科。
他從底端到頂端掃視了遺跡的外圍,它們都被月歷石打磨過,厚重而有著年代感,也不可能有危險的東西越進玩家區。
隨後,他沿著外牆看到了均勻排列的瞭望塔,上面有也有巡查警,零散的遺跡營地與鮮花滿布的原野看起來還挺協調。
“這裡與咱們那裡很不一樣。”江琳琳說。雲傑的話給陸憶風落日遺跡的印象其實也挺不錯。
前面出現了麥田,一望無際。正在收割的NPC們頭戴草帽遮住炙熱的陽光,火車經過時他們直起身來朝他們這邊看著,其中還有幾個和雲傑一般大的玩家。
他看到了遠處的果園,他在想那裡是否就是雲傑待過的地方,他把果子從最細的樹枝頂端摘下來,然後拿去換金幣。
一片片大小不一的棚屋散落在不同的地方,但很多棚屋裡沒有人,大部分的玩家都收獲糧食了或冒險去了。
火車一直在前進,落日遺跡這麽大,令人難以置信。“你覺得有多少玩家住這兒?”江琳琳問。
陸憶風搖搖頭。在學院時,老師隻說這是一個很大的玩家區,僅此而已,並沒有提到玩家數量的確切數字。
他看著這大片大片、一望沒有邊際的原野。這時艾菲叫他們去穿衣服,他們沒有反對。
陸憶風來到自己的車廂,任憑造型師師給他擺弄頭髮,拗造型。卡爾文拿著秋葉圖案的上衣走進來,他心想江琳琳對這種顏色該有多喜歡。
艾菲把他和江琳琳叫到一起,最後熟悉一遍她們的行程。有些玩家區,勝利者在城市內穿過,玩家們夾道歡迎。
但在落日遺跡,所有的玩家集中在遺跡空地歡迎勝利者到來,這也許是因為這裡沒有像樣的中心,夾縫地帶還有個集市中心廣場,但這裡玩家的營區散落各處。
巡演活動就在他們的落日教堂前進行,這座教堂由大理石建造,它看上去有燦爛輝煌的痕跡,還保留著往日的光彩,它爬滿青藤建築的牆面有些傾頹,天花板還有些下垂。教堂四周排還列著一些小門店,多數在今天這個日子不再經營。
整個歡慶活動將在教堂的大門和台階之間的前廊,即艾菲稱之為“陽台”的地方進行,“陽台”相當於室外,地面鋪著光滑的瓷磚,頭上是由大理石柱支撐的屋頂。
活動一開始,先對他和江琳琳進行一番介紹,之後落日遺跡的市長致歡迎辭,他們則按團隊事先備好的稿子表示答謝。如果勝利者中有人曾與這個地方的選手結為盟友,那麽最好發表個人感言。
陸憶風覺得自己應該就雲傑和薩裡什發表一些感想。原來在勝利者村時他曾想把感想寫出來,可結果總是對著一張白紙發呆,不知如何下筆。
每次寫到他們,他就思緒紛亂。幸運的是,江琳琳準備了講稿,稍作改動,就可以代表他們倆。儀式的最後,他們獲贈一個落日遺跡的紀念道具,之後在法院大樓內將為他們一行人舉辦特別的歡迎晚宴。
當火車慢慢駛入落日遺跡的車站時,
卡爾文為他最後整了整裝,把橘色項墜改成金色的,把他在絕地競技場所戴的胸針別在衣服上。 站台上有兩名歡迎的管理員,還有由八名治安警組成的小分隊引領他們坐上一輛裝甲卡車。當車門砰的一聲在他們身後關閉的時候,艾菲嗤之以鼻,說道:“還真是的,這不是玩家角色,人家還以為我們是罪犯呢。”
不是我們,艾菲,僅僅是我。陸憶風心想。
卡車開到落日教堂後面,他們下了車,又被示意趕快進到樓內。這裡正在準備宴會,可以聞到香噴噴的味道。
他們沒留時間讓他們四處觀看,而是徑直走到前門,這時已經聽到教堂奏響了血腥收獲的BGM。有人在陸憶風衣服上別了一隻麥克風,江琳琳拉起他的左手。
當沉重的大門吱吱嘎嘎地被打開時,他們聽到市長正在介紹他和江琳琳。“笑得開心點!”艾菲捅了捅陸憶風,對他說。他們開始向前走。
時候到了,他要讓所有人相信他多麽愛江琳琳。他心想。這活動儀式時間安排得非常緊湊,他一時不知如何才好。這不是接吻的時候,但簡單吻一下還是可以的吧?
觀眾發出熱烈的掌聲、歡呼聲、口哨聲還有讚歎聲。他和江琳琳穿過“陽台”,一直走到前面大理石台階的最上一級,炙熱的陽光照著他們。
陸憶風的眼睛對著陽光適應了一下,看到廣場上的建築都掛滿了彩旗,但卻掩改不了它年代感的沉重氣息。教堂台階下擠滿了這個區域的玩家。外周都是
按照慣例,在台階下有一個為該區域區參賽選手搭建的特殊平台。在薩裡什的平台上,站著一名高大健壯的女人,那應該是他親密度最高的好友。否則沒有上線又沒有關系最高的好友代替,會受到一定時間內收益減半的懲罰。
在雲傑的平台上——他站在那,他的臉上仍揚著著開朗的笑容。他和在競技場裡一樣,不高的身材,明亮的褐色眼睛,還有他的另外六個“遺跡兄弟”,他們的角色外貌跟雲傑很相像,就像一群黑色的鳥兒。
掌聲漸漸平息,市長致歡迎辭。兩個小姑娘捧著大大的花束走上前來。按事先準備好的稿子,江琳琳先致答謝辭,之後陸憶風致答謝辭。
幸好艾菲和高靜幫他練習,現在陸憶風在夢裡都能把稿子背出來。
江琳琳自己寫的發言稿在卡片上,但她沒拿出卡片,而是以樸素的語言講述了薩裡什和雲傑怎樣闖入前十。
他們怎樣幫助使陸憶風活下來,從而也使她活了下來,這恩情他們永遠也不會忘記等等。
卡片上的話說完後她猶豫了一下,也許江琳琳認為下面的一席話艾菲並不願意讓她說。
“為表示我們的感激之情,我們希望落日遺跡的每個玩家接受我們的心意,我們將所有在比賽裡拿到的擊殺獎金換成了各種食物和衣服做成了禮包,感謝你們。”
人群裡發出了低低的議論聲。以前並沒有這樣的先例,陸憶風甚至不知道這是否符合遊戲規則。她肯定也不知道,所以為防萬一,她也沒敢問。
至於雲傑和與薩裡什的好友,他們只是吃驚地盯著他們。絕地求生的輸贏對他們來說只是一場遊戲,不是嗎?然而同區的玩家一般都互相敵對,更無論別區。而江琳琳的這種做法?
她看著陸憶風,衝他淒然一笑,這笑裡滿含著悲傷。陸憶風耳邊想起史密斯的話,“你很可能把事情搞得更糟。”
此時此刻,他想象不出有什麽比現在所做的一切更好。禮物……這主意太棒了。他踮起腳尖吻了江琳琳,這吻一點也不勉強。
市長走上前來贈給他們一個大個紀念瓷盤,太大了,陸憶風不得不放下花束。
歡慶活動即將結束,這時陸憶風發現雲傑的一個妹妹仍然盯著他看。她大概十幾歲,跟雲傑長得很像,甚至翹起胳膊站在那裡的樣子也很像。
盡管得到禮物對他們是個好消息,可她一點都不高興。事實上,她的目光裡透著責備。是因為他沒能救下雲傑嗎?
不,是因為至今還沒有對她表示感謝。陸憶風思忖著。
他感到一陣羞恥。這女孩想得沒錯。他怎麽能站在這裡,被動地一言不發,而把一切都委托給江琳琳呢?如果是雲傑贏了,他不會這麽平淡的走過夾縫地帶。
記得在競技場,他多麽認真地在他的身上擺上花朵,他不能讓儀式悄然結束。可是,陸憶風想,如果他此時無所表示,那樣做也就毫無意義了。
“等一下!”陸憶風抱緊瓷盤向前跨了一步。規定的講話時間已經結束,可他必須說點什麽。這場比賽欠他們的太多了,落日遺跡的選手救了他兩次,即使把所有的獎品都給了這一家人,他今天的沉默也是不可原諒的。
“請等一下。”陸憶風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可一開口,卻把內心深處的話自然而然地吐露出來,好像那些話語已經存在他心裡很久了。
他凝視著薩裡什那位健壯的女性好友:“我想對薩裡什表示感謝。我隻跟薩裡什說過一句話,可因為這一句話他放了我一條生路。雖然之前我並不認識他,但我一直尊重他,因為他孔武有力,他拒絕和他人結盟,他僅憑自己的力量求生存。那些‘職業貢品’開始要拉他入夥,可他拒絕了。我為此而尊敬他。”我說。
那位身量不遜薩裡什的健壯的女人——是薩裡什的姐姐嗎?——第一次看向了台階這邊,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
人群陷入了一片寂靜,太寂靜了,陸憶風納悶他們是否都屏住了呼吸。
他又轉向了雲傑和他的夥伴們:“我覺得自己與雲傑早已相識,感謝讓我在絕地求生認識了這位小夥伴。每當我看到美好事物時,都會想起他。”
“在夾縫地帶附近的‘牧場’上開著黃色的花朵,那裡有他的身影;在樹叢裡有鳴叫的夜鶯,那裡有他的身影;就連每次爬樹時好像樹林間也有他的影子。謝謝你,雲傑!”陸憶風的聲音激動得顫抖,可他馬上就要結束了。“謝謝落日遺跡,”他抬起頭對著群眾,“謝謝你們給了我麵包。”
他站在那裡,感覺自己是那麽的渺小,數千雙眼睛盯著他。一陣長時間的沉默之後,不知從何處,傳來雲傑模仿夜鶯的四音符的鳴叫聲,這也是在果園結束一天活動時的哨聲,在絕地求生,這哨聲表明一切平安無事。
循著這哨聲,陸憶風找到了吹哨的人,是雲傑,他在微笑,他們的目光相遇在一起。
接下來發生的事更出人意料, 落日遺跡的每個玩家都舉起了兩根手指,自發地吹起了這樣的哨聲。
如果陸憶風沒有跟巴澤爾談過話,那麽這一舉動會使他感動。可巴澤爾要安定各區秩序的命令猶然在耳,他的內心卻充滿痛苦。大家對這個曾蔑視遊戲規則的男孩表示了公開的敬意,對此他又會怎麽想?
陸憶風想到自己的所作所為可能帶來的後果,不禁心裡一凜,他不是故意的,只是為了表達內心的感謝,可他卻引發了危險的舉動——無論落日遺跡對遊戲規則是否不滿,但是他們都在支持陸憶風;而這正是他應該避免的事啊!
陸憶風想再說點什麽扭轉情勢,但他聽到了靜電的嘈雜聲,麥克風信號已經被截斷,換上了市長的聲音。
他和江琳琳對大家最後的一輪掌聲致以謝意,然後他們來到門口,並沒有意識到已出問題了。
陸憶風覺得有點緊張過度,不禁停下了腳步,耀眼的陽光在他眼前跳躍。
“你還好吧?”江琳琳問。
“只是有點暈,陽光太強了。”陸憶風說,他看到江琳琳手裡的花束。“我忘了拿花了。”他低聲說道。
“我去拿。”她說。
“我能行。”陸憶風回答。
如果他中途沒有停下,如果他沒有把花束忘記,他們此時已安全地回到了大廳。可在陸憶風回去的瞬間,卻看到台階下發生的一切。
兩個治安警把剛才帶頭吹哨的人——也就是雲傑,拽到台階上,把他押在人群面前,然後一槍打穿了他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