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人們平常都要參加生產勞動，周宇明也不例外。

　　成名威風八面的綠江汽修廠廠長周宇明，現在是安東省第二監獄服裝廠縫紉車間的一名縫紉工人。

　　除了節假日，他每天都要跟其他的犯人一起，在生產線上，踩著縫紉機縫製衣服。

　　進監獄已經很多年，周宇明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當年當廠長的風光時刻，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事情。

　　周宇明已經不願意回憶那些往事，他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能活者走出監獄。

　　曾經的妻子米鳳蘭和女兒周君，現在都在女子監獄裡服刑，根本不可能見面，他也不想再見到她們。

　　就是因為她們，自己才有了今天。

　　至於周環，周宇明更是不想見他，因為周環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兒子，是米鳳蘭跟別的男人生下來的。

　　實際上，這麽多年以來，周環也從來沒到這裡探視過他一次。

　　讓他念念不忘的，倒是程采薇和程化蝶母女兩人。

　　現在周宇明才認識到，程采薇才是對他最好的人。可是，現在已經沒有機會再跟程采薇在一起，他也不敢再有這個奢望。

　　“快看，國際巨星程化蝶出來了，又唱《斯卡布羅集市》。”

　　一個犯人突然喊道。

　　現在是中午時刻，剛剛吃過飯，休息時間。

　　這個時候，犯人們可以看看電視，抽抽煙，一個小時之後，還要到車間乾活兒。

　　服裝廠屬於消防要害部位，車間裡嚴禁吸煙，煙癮大的犯人，就趁著這個機會，抽幾支煙。

　　“周宇明，你不是說程化蝶是你女兒麽?她怎麽不管你啊?她是國際巨星，那錢海去了。她手指縫裡流出來一點兒，都夠你在這裡天天吃燒雞的。”

　　犯人大牛說道。

　　大牛說的“管”，是犯人的行話，意思就是家裡給錢給物。

　　“你別聽老周吹牛，他老婆和女兒都在女監呢，全家一鍋端，都進來了。人家程化蝶是什麽人，還能有他這樣的爹?”

　　“如果程化蝶真是他女兒，早就把他弄出了。至少也給他找個俏活兒乾，還用天天跟咱們在一塊蹬縫紉機?”

　　“哼，你們知道什麽?程化蝶就是我的女兒，我跟前妻生的女兒。”

　　周宇明道。

　　“既然是你女兒，她怎麽從來都不來看你?便是沒有時間，叫人給你寄個包裹，寄點錢來總能做到吧。”

　　“她到處演出，哪裡有時間。”

　　“喲喲喲，人家是大明星，手下有多少人伺候著，這點事兒還用她親自動手?動動嘴，有的是人給她跑腿的。你在吹牛吧，反正咱們也出不去，沒法驗證。”

　　“大牛，程化蝶就是我女兒。”

　　“你女兒怎麽不來看你，你是不是從小就拋棄了人家啊?”

　　“你……。”

　　大牛歪打正著，正中了周宇明軟肋。

　　“周宇明，接見。”

　　錢管教進來，喊了一聲。

　　接見?

　　周宇明愣了。

　　自從進了監獄，還從來沒有親友來探視過他。

　　自己的親友，汽修廠曾經的同事，沒有一個人來探視過他。

　　“錢管教，誰來看我?”

　　周宇明已經不指望有誰能來探視，他想不出誰能來看望自己。

　　“周宇明，行啊，你總是說大明星程化蝶是你女兒，大夥兒都覺得你是吹牛，沒想到是真的。程化蝶來看你了，走吧。”

　　“化蝶……。”

　　周宇明的身體哆嗦起來，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錢管教，你說的是真的?”

　　“周宇明，這種事情我會跟你開玩笑麽?她自己說是你女兒，我看她就是國際巨星程化蝶。開著跑車來的，還帶著保鏢、助理，身份證都是程化蝶，關山人，奉天音樂學院副教授，不是那個程化蝶還是誰啊?”

　　“化蝶，化蝶來看我，她說她是我女兒……。”

　　周宇明喃喃道，心裡百味雜陳。

　　錢管教歎了口氣，口氣溫和。

　　“走吧，你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子，見了大明星女兒，打起精神來，別哭哭啼啼的，好像在這裡誰欺負你了似的。”

　　“沒有，沒人欺負我。哦，走。各位，我去見我女兒啊。”

　　周宇明向眾人拱拱手，就見眾人都呆呆的不說話。

　　哼，還說我吹牛，這回化蝶來看我，看你們還有什麽話好說。

　　到了接見室，就見玻璃外面站著一幫人，穿便裝的是兩女一男，那個年輕漂亮的，一眼就看出來是自己的女兒程化蝶。

　　程化蝶的身後，是獄長、副獄長和幾個處長，還有服裝監區的監區長。

　　玻璃外的程化蝶拿起了電話，周宇明也拿起了電話。

　　程化蝶面色平靜，看不出喜怒哀樂。

　　“父親，你給我媽去信，希望能給你寄點兒錢來。我媽收到信了，叫我來看看你。你在這裡還好吧?”

　　“好好好，化蝶，謝謝你能來看我。你媽還好吧。”

　　“還好，退休了。現在在奉天，跟我住在一起。有時候回關山住幾天。你身體還好吧?”

　　“還好。化蝶，是我對不起你和你媽，現在我也受到了報應，希望你們能原諒我。”

　　“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不要再提了。這回來，給你送一些吃的和衣服，文翠去買的，也不知道是否合你的意思。就將就用著吧。”

　　“合意，合意，只要你送來的，什麽都是好的。”

　　“我媽說了，你在這裡沒錢花，再給你存點錢。給你存一萬，夠麽?”

　　什麽?一萬！

　　“夠夠夠，不用這麽多，這裡吃住免費，看病也免費，不用那麽多。”

　　“沒關系，半年之後再給你存一萬，以後每年都給你兩萬元錢。我也忙，事情比較多，獄長他們說了，到時候可以給你匯款，以後就把錢匯來。”

　　“有了錢，你在這裡買一些好吃的和日用品什麽的。注意自己的身體，好好改造，爭取減刑，早點出去。”

　　“好好好，我一定好好乾，爭取早點兒出去。”

　　“那就這樣，我走了。”

　　“好，化蝶，你也好好的，別累著……。”

　　沒等周宇明說完，那邊程化蝶已經放下電話，開始往外走，獄長等人都跟了出去。

　　“周宇明，行啊，程化蝶真的是你女兒啊。走吧，拿東西去。”

　　錢管教帶著周宇明，到了檢查室，兩個管教正在檢查三個大提包。

　　“錢管教，你這個犯人是什麽人?家屬帶這麽多東西來，都是高檔貨，就連提包都是外國名牌啊。”

　　“嘿嘿，程化蝶。國際巨星，他女兒。”

　　“什麽?老錢，你沒開玩笑吧?”

　　“開玩笑?你沒看獄長都親自陪著麽。對了，他的存折呢?看看是不是存了一萬?”

　　“一萬?你做夢呢?咱們一年工資還不到五千塊錢呢， 一個犯人一年就存款一萬，我看看到底多少，啊…?真的一萬！”

　　那個管教愣住了。

　　“怎麽樣?嚇著你了吧?告訴你吧，半年之後還有一萬呢，以後每年都給兩萬。”

　　這邊兒正說話，服裝監區的監區長過來。

　　“老錢，把周宇明的崗位調整一下，從生產一線調出來，值宿吧。”

　　值宿，是在監舍裡維持秩序，不用乾活兒，屬於俏活兒。這是很多犯人夢寐以求的差事。

　　“好，回去我就安排。”

　　“周宇明，好好呆著，別給你女兒丟臉。”

　　“是，我一定好好改造。”

　　檢查完畢，周宇明拎起大包。三個都是大包，又很沉重，周宇明拿不動，錢管教幫助他拎了一個最大的。

　　“回去吧，這回有東西，也有錢了，以後日子好過了。周宇明，有這麽個女兒，你真是幸運啊。”

　　是啊，我真幸運。

　　哎喲，忘了問化蝶結沒結婚，有沒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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