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凱唱只有在自己的夢境裡,才偶爾會夢見自己曾經熱血沸騰的歲月,夢醒之後,隻留下一絲回味和惆悵。
他覺得,自己已經是一個被生活絆住腳的人,沒有衝勁了。
直到這次,巫族攻破烏龍關,蒙將軍率軍南撤來到柯郡的時候,他忽然發現,自己的血還有溫度,心裡的火焰還沒有完全熄滅。
蒙放,曾經是他的偶像,是他追求的方向。能夠與他一起並肩作戰,他感到熱血沸騰,因此毫不猶豫地就聽從了蒙放的指揮,帶兵在胡家溝進行埋伏。
可是,這個時候的石凱唱,已經不是當初的他了,他心裡比當年多了一些患得患失。他認為自己為了今天的一切,付出了不小的代價,所以在經過了最初的興奮和激動之後,他開始漸漸反思自己的行為是否妥當。
他已經活成了自己當初最討厭的人!
就在他的心還在左右搖擺的時候,他忽然得到消息:蒙將軍父子在野狐山中了巫族的計謀,雙方陷入激戰,隨時可能潰敗!
一直奉蒙放為偶像的他,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心中大吃一驚。連以善守聞名的蒙將軍都失敗了,自己這點人,肯定不會是敵人的對手!
他心裡更加動搖了。戰,很可能會失敗甚至身死;退,則將陷蒙將軍於險境,他於心不忍。一時,下不了決定。
這時,家中管家急匆匆趕到營帳,向他報告一個喜訊:夫人生了一對龍鳳胎!
他在知道這個消息的那一刻,忽然覺得整個世界都亮了許多,他有後了!他石凱唱也有兒女了!他們婚後多年都一直未能生育,臨到中年了,得了一雙兒女,幸福的滋味充滿了他的胸膛。
他不願再冒險了,他不能讓他的兒女剛出生就沒有了父親!
所以,他撤軍了,獨留下蒙氏父子二人率軍與敵孤軍奮戰。
他回到府中,看著沉睡中的妻子,還有搖籃中的一雙兒女,心裡充滿溫情。孩子這個臉型、眼睛、柔嫩的皮膚,怎麽都看不夠。
之後的兩天時間裡,他似乎忘記了戰爭已經來臨,忘記了蒙放還在浴血奮戰,只是讓守城士兵注意警戒。
直到第三天晚上,探子回報,蒙放將軍戰死,蒙廣向西逃竄不知所蹤。
忽然從心裡傳來一陣絞痛,他眼前一黑,站立不穩,重重地坐在身邊的石凳上。無數的自責和悔恨如潮水般向他湧來,將他淹沒。
“蒙將軍,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呀!”
“我貪生怕死,臨陣脫逃,我罪該萬死!”
這個時候,他忽然喚醒了心中的良知和擔當。
他連忙連夜點兵,騎上快馬,向蒙廣逃走的方向追去,他必須趕在巫族騎兵追上他之前,將他救下。
大錯已經鑄成,蒙將軍只有這一條血脈,他只能全力挽救,以彌補一二了。
蒙廣帶著身邊的一些手下一路向西,但是沒有逃走多遠,身下的戰馬哀鳴一聲倒在地上,嘴裡不停地吐著白沫,眼看也活不了了。
不僅是這些馬,他自己何身邊這些士兵們也是一樣,連續兩天一夜的戰鬥,已經讓他們的身體疲憊到了極點。
後面的穆闊台率軍在後面急追,他們也一樣疲憊,但是這是活捉蒙廣的最好時機,他不願放過。
雙方一追一逃,蒙廣他們多次改變方向來迷惑敵人,已經來到定州與甘州交界處。終於被穆闊台的軍隊追了上來。
蒙廣沒有投降的意思,
這些人空手追來,看來沒有活捉到自己的父親,那就意味著父親已經殉國。眼前這群人,和自己有這國仇家恨,怎能投降! 蒙廣和僅剩的這些士兵拿出武器,背靠背站著,準備做最後的抵抗。
這時候,石凱唱帶著他的人也終於沿著馬蹄印來到了這裡,雙方沒打任何招呼,一見面便展開戰鬥。
“叛賊!臨陣脫逃,你該當何罪!”
“害我父帥,害我大軍,你死有余辜!”
“本將軍不用你假惺惺來救,大丈夫死則死耳。”
“你還我爹的命來!”
蒙廣看到石凱唱之後,再也不顧身旁的巫族士兵,瘋了似的向他衝來。反正今天也沒想著活下來,死之前,也要將這個言而無信的小人碎屍萬段!
所以,他全然不顧自身安危,全力衝向石凱唱。
石凱唱心頭愧疚,看到蒙廣還活著,心裡總算放下了點心,沒有理會他的責罵,而是率軍向巫族大軍猛衝。
石凱唱匆忙之下並沒有帶多少人來,穆闊台經過交戰之後身邊也不足四千人,而且都是疲憊之師,所以雙方倒是打了個勢均力敵。
另一邊,石凱唱命令一小隊士兵緊緊護住蒙廣,想要將他帶離戰場。但是,蒙廣現在已經喪失了理智,一心想要殺死他為父報仇。
所以,蒙廣等人成為了雙方交戰爭奪的焦點,一方要守,但蒙廣毫不領情,一方全無顧忌,全力進攻。
石凱唱帶來的這些人漸漸地也抵擋不住了, 這些人本來就沒怎麽經歷過戰鬥,哪怕巫族士兵疲憊,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身邊的士兵越來越少了,而蒙廣依然紅著眼睛要殺他。
他歎了口氣,來到蒙廣身邊。
“是石某怯懦,臨陣脫逃,一致蒙帥戰死。”
“小將軍要為父報仇,理所應當。我臨陣脫逃本就是死罪,不如就死在小將軍手中吧。”
“只求我死後,小將軍多多保重,趕緊往甘州向上官將軍求救。”
說完,調轉刀柄,將滿是缺口的斬馬刀遞到蒙廣身前。
“哈哈哈哈,我是想你死,但是殺你,我怕髒了自己的手!”
蒙廣看到他這樣,反而沒有接過刀柄,而是悲聲大笑。
“既如此,望小將軍保重,石某先行一步了!”
說完,拿起斬馬刀,調轉馬頭,再次向巫族陣營衝鋒!
穆闊台手下的人也不多了,但是石凱唱手下的傷亡速度更快,最後留在他身邊的,也就只剩下一百多人了。
“你走吧,本將軍不想再看到你,父帥已死,烏龍關已失,我蒙廣也無顏苟活於世間。”
“小將軍不可,趕緊西逃,石某定會拖住賊寇,為小將軍爭取世間。”
“滾!趕緊滾!不要再在這裡髒了我的眼睛!”
回答他的,是石凱唱向敵人的再次衝鋒!
我已是必死之人,就讓我用這條命,向蒙將軍贖罪,向小將軍贖罪吧!就算敵人也許終究會來到你身旁,那也必須讓他們踏著我的屍體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