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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棟梁》第207章 勢
大雨瓢潑,簷下拉起雨簾,坐在窗邊的李笠,看著外面的雨水,有些擔心。

 現在是夏末,秋天就要到了,如此規模的降雨,可能會對莊稼有明顯影響。

 其一,短時大雨極易導致農田內澇,進而導致莊稼“淹死”;其二,狂風暴雨容易導致莊稼倒伏;其三,雨水可能會打壞莊稼的穗。

 無論哪種,都會影響秋天的收成。

 但人們對此無能為力,只能寄希望於水利設施能夠發揮一些作用,盡可能把雨水排出去,接下來的事,就只能聽天由命。

 所幸,各地主要糧倉都有不少儲糧,“物流通道”也頗為通暢,今年若真的因為天氣導致河、淮地區糧食減產,不至於爆發大規模的饑荒。

 但軍糧的儲備,會受影響。

 想到這裡,李笠有些煩躁。

 若今年秋收情況不錯,他就該給周國一個痛快,集結大軍平推過去。

 可一旦河淮地區糧食大規模減產...

 手中有糧,心中不慌,而如果手中糧少,這心裡就嘀咕起來了。

 看天吃飯的年代,存糧數量多少,決定了許多事情,糧食不足,朝廷辦起事來就會束手束腳,因為要備糧以防萬一(救荒)。

 而且,人的心態也不一樣了。

 光腳的時候,家徒四壁,一人吃飽全家不愁,拚事業可以豁出去,膽大包天。

 等穿著皮鞋了,家大業大、子女眾多,牽掛也多了,膽子就...

 李笠收回視線,看著手中奏章。

 他侄子李昕已經做好了交接,從黎陽返回開封。

 在開封逗留一陣,就要前往襄陽,秋後,掛帥出征。

 官軍已經收復蜀地大部地區,此次出擊大獲全勝,接下來,李昕要收復梁州漢中。

 益州的楚軍會“助攻”,東西夾擊,確保漢中變成甕中之鱉。

 而益、梁之役,會把荊襄地區這幾年的存糧消耗大半。

 這是因為運輸過程中糧食的消耗很大,入蜀、入漢中,都是如此,無解。

 但很值得,因為拿下了漢中,等於把周國的“右臂”(益、梁地區)完全卸下來。

 加上之前被卸下的“左臂”(陝、洛地區),周國時日無多。

 所以李笠覺得,今年若真是糧食歉收,那大不了再等一年。

 無論如何,“勢”絕不能被打斷。

 楚國的“勢”已成,國力快速增長,財政收支狀況良好,對於土地和人口的掌握愈發有力。

 但一切的一切,都建立在楚軍“所向披靡”這一基礎上。

 不敗的統帥,不敗的軍隊,這兩點合在一起,構成了李楚的基石,足以震懾所有豺狼虎豹。

 那些因為檢寺、檢地、檢籍而利益受損的各地地主,那些特殊待遇被取消的士族,那些亡國的官吏,面對這個“勢”,縱然有再多不滿,也不敢表露出來。

 可一旦楚軍“不敗”的“勢”被打斷,這些豺狼虎豹就會蠢蠢欲動。

 李笠放下奏章,看著旁邊伏案疾書的兒子們。

 這些養尊處優的“皇二代”,將來能守住江山麽?

 他不知道,皇族的男丁再多,也比不過高官的數量。

 能夠當上高官的人,哪個不是人精?

 想要靠一個家族的幾個、十幾個男子,完全壓製數十、上百個人精,那是癡心妄想。

 所以他這個當父親的,得把木棍上的刺都削掉了,兒子們將來接過木棍,才不會被扎得滿手血。

 當然,“削刺”不是屠殺功臣,而是化解矛盾。

 南北矛盾、東西矛盾、士族和庶族的矛盾、勳臣和文官的矛盾等等。

 以開國皇帝之威望,挾建國、統一天下之大勢,將這些矛盾化解,之後的路才好走。

 鬧鍾忽然響起來,考試時間到。

 皇子們停筆、交卷,然後坐在位置上,等著父親布置新的作業。

 雖然他們才八九歲年紀,但是必要的教育,不能落下。

 李笠將試卷收好,開始布置作業:“苻秦優待亡國宗室,國朝,也優待亡國宗室,那麽,國朝會重蹈苻秦的覆轍麽?”

 。。。。。。

 翌日上午,雨停,李笠和入宮的皇太子李昉說起一些事情,包括對宇文招的安置。

 被俘的周國益州總管、趙國公宇文招,已經抵達開封,楚國給予這位階下囚頗為體面的待遇:皇太子李昉親自到城門迎接宇文招。

 這樣的姿態,延續楚國優待亡國宗室的“傳統”,其實也是攻心戰術,告訴其他周國宗室:莫要負隅頑抗,投降能保命,做個富家翁。

 那麽接下來,要把宇文招安置在哪裡呢?

 這就涉及以後如何安置周國的宗室成員。

 蕭梁的宗室,被集中安置在饒州鄱陽;齊國的宗室,以及亡國之君高緯,都被安置在建康。

 周國的宗室,安置在哪裡?

 安置點的選擇,必須遵循一個原則:避免這些亡國遺族被人利用,死灰複燃。

 正常的手段,應該是斬草除根,按個“謀反未遂”的罪名,殺光了事。

 “孩兒以為,安置在湘州臨湘較為合適,都在長江以南,要逃回故地,困難許多。”

 李昉如是說,“即便有人立其為傀儡,宇文氏和高氏在江南,全無號召力。”

 “蕭氏在鄱陽,也無號召力。”

 “而臨湘繁華,居住條件不錯,他們掛個虛職,安心做個富家翁,足夠了。”

 說到這裡,李昉笑起來:“苻秦的前車之鑒,國朝可不能重蹈覆轍。”

 李笠問:“前車之鑒是什麽?”

 李昉回答:“如果皇帝沒有能力消化各政治派系,那就不要輕易吃敗仗,否則威望大減之際,容易為人所趁。”

 李笠再問:“梁、齊,將來還有周國,三國遺族,怎麽可能有機會死灰複燃?”

 “就算有人打著他們的旗號起事,幕後主使也遲早要把這些傀儡當做夜壺扔了。”

 李昉明白這是考校,回答:“國朝的隱患,不在這些亡國宗室,不在士族地主,而在各利益群體。”

 “他們之於國朝,類似慕容垂、姚萇之於苻秦,若苻秦沒有淝水之敗,他們就沒有反噬的機會。”

 “所以,對周用兵,不能急,如今收復益梁後,可緩一緩,待得準備充分,譬如糧草充裕,再取關、隴。”

 “若倉促用兵,雖然敗的可能不大,但兵敗的後果,卻很大。”

 回答正確,李笠沒有就這個話題說下去,和兒子說起其他事情。

 這個時代的政治規矩之一,就是對前朝(亡國)宗室斬草除根,或者至少把帝系一脈殺光,隻留遠支,以防死灰複燃。

 所以李笠寬待前朝(蕭梁)、亡國(齊國)宗室的行為,在時代背景下,是很特別的。

 卻不是第一個這麽做的人。

 秦國國君苻堅,就對亡國的宗室們(燕國慕容氏)很不錯,結果淝水之戰慘敗後,秦國風雨飄搖,包括慕容垂在內的諸慕容氏就起了心思。

 而苻堅寬待的降將姚萇,也起了心思。

 慕容垂後來複燕成功,而苻堅死在姚萇手中,姚萇隨後建立另一個秦國,是為“後秦”。

 可以說,苻堅善待降將、亡國宗室的行為,在道德上是很“高尚”的,但結局,卻是很悲慘的。

 給人一種“好人沒好報”的感覺,所以在其之後,沒有人會對降將和亡國宗室予以信任,該殺就殺,斬草除根最省事。

 現在,李笠也來這一出,會不會“好人沒好報”?

 有可能,但忘恩負義的那些人,不太可能是梁、齊、周的遺族,而很可能是國內官場裡的一些政治派系/“山頭”。

 譬如,秉承蕭梁湘東王(蕭繹)一系的王琳,畢竟王琳是蕭繹的便宜小舅子,其幾個外甥在鄱陽過得好好的。

 將來若有人渾水摸魚要“複梁”,王琳的可能最大。

 還有曾為湘東王故吏的王僧辯一系,但王僧辯代表著荊襄豪強的利益,其女婿杜龕,就是荊襄豪族代表。

 這些人既然能在過去拋棄蕭梁,將來拋棄李楚也不會有什麽心理負擔。

 這兩座“山頭”,代表著故梁的“前朝余孽”,現在雖然臣服新朝,卻只是臣服於李笠個人。

 如果將來新君鎮不住,這兩座“山頭”,渾水摸魚不是不可能。

 至於起於嶺表的陳霸先一系,成員多為邊地豪強,不為建康“上流階層”看重。

 隨著陳霸先的去世、李笠對諸將的任用,這一派系已經不成氣候,但是“少主”陳昌還在,若李氏皇族無法鎮住局面,這些人會不會把陳昌立起來呢?

 此外,還有利益受損的僑姓士族,還有故齊文武,以及利益同樣受損的河北士族。

 這些利益群體或“山頭”,如今看起來老實,無非是楚國如日中天,大勢已成。

 可一旦出了淝水之戰的那種大慘敗,導致皇帝直屬的軍事力量受到嚴重損失,動搖國本(李笠建國的資本是軍隊),那可就會“人心思變”。

 所以,滅齊時,李笠親自“帶隊”,並讓各派系將領可勁刷軍功,算作是這些故梁官員在新朝的前途保障。

 但滅周,必須得李笠的嫡系來辦。

 而且,宗室和皇子,必須有份。

 李笠安排梁森取益州,是加強元從故舊的地位;讓侄子李昕取梁州,是給宗室“加分”。

 取關中這最重要的事情,得是皇子來。

 卻絕對不能輸,只有這樣,才能保持楚國(李家)的勢。

 那麽,不管今年還是明年發兵攻周,該由哪位皇子來掛帥呢?

 是嫡次子,還是,庶長子?

 畢竟,立下如此大功的皇子,聲望必然大漲,理論上會對皇太子的地位構成威脅。

 這個問題,李笠不可能和皇太子商量,也不好找大臣議論,只能自己拿主意。

 畢竟,皇太子(未來新君)的“勢”,也不能受影響。

 。。。。。。

 下午,李笠拿著“作業”,和兒子李旿討論歷史:前秦國君苻堅的敗亡。

 後世聞名的淝水之戰,是苻堅的命運轉折點,在此之前,苻堅的“勢”如日中天,在此之後,日薄西山。

 苻堅寬待降將、亡國宗室,為何被人恩將仇報,為什麽突然就“眾叛親離”,為何會“好人沒好報”?

 李旿對此作了回答,以自己的理解進行分析,李笠看過之後,覺得兒子的分析不錯。

 李旿的看法:一,苻堅的根基不穩,甚至被本族(氐族)貴族抵製。

 首先,苻堅是靠政變得的皇位,這就導致本族貴族中反對者不少。

 其次,苻堅任用名臣王猛,進行各項改革,明顯損害了貴族們的利益。

 二,由於原因一,苻堅便引入外族降將姚萇(姚萇為羌人)等,亡國宗室(燕國慕容氏),掣肘本族貴族。

 並故意把本族貴族外放地方,名為鎮守要地,其實就是避免這幫貴族聚集京城搞事。

 三,同樣因為根基不穩,所以苻堅急需建功立業,來提升自己的威望,加強皇權。

 滅晉國,統一天下,這樣的聲望,是最高的。

 與此同時,若打下江南,可以把江南的土地以及百姓,分給那些心懷不滿的貴族,安撫人心。

 所以,苻堅必須禦駕親征,攻打晉國,維持國內的政治平衡,誰也攔不住。

 贏了,他的“勢”就徹底成了,接下來,就能從容布局,化解國內各種矛盾。

 但是,淝水一戰,秦軍慘敗,苻堅的“勢”斷了,那就必然落得“牆倒眾人推”的結局。

 因為房內只有父子二人,所以李旿把話說開:他認為父親的境地,或者說李家的境地,和苻堅類似。

 父親以微末出身(魚梁吏),挾常勝不敗之師,掃平反對者,受梁禪,建國稱帝,其實是不受士族待見的。

 加上楚國檢寺、檢地、檢籍,取消了士族乃至許多莊園主的特別待遇,這些人心中的不滿必然很大。

 而那些故梁官員、新朝大臣,要說對楚國的忠心,恐怕沒多少,無非是懾於開國皇帝的“勢”罷了。

 所以,楚國開國以來,不斷軟硬兼施,來壓服、收買人心。

 通過不斷地戰爭,獲取新的土地和人口,來收買各派系文武官員。

 開邊貿、海貿,收買邊地、沿海豪族。

 又行科舉,收買庶族人心。

 一切看來,都很順利,但全都建立在開國皇帝的“勢”之上,那就是常勝不敗,嫡系軍隊實力強勁。

 這樣的“勢”要保持下去,必須得有“統一天下”來支持,一如苻堅需要滅晉、統一天下那樣。

 卻絕對不能出現“淝水之戰”的慘敗結局,否則就是弄巧成拙,搞砸了。

 只有做到這一點,出身微寒的楚國皇帝,才能擁有別人不可對抗的“勢”。

 但是,這樣的“勢”,將來能傳給新君麽?

 若新君的“勢”不行,壓不住開國勳臣及其派系,怎麽辦?

 高氏齊國的幾個皇帝,即高家兄弟(不算高澄),為什麽總是有一些瘋狂的舉動,譬如虐殺大臣?

 李旿認為,大概是“勢”壓不住勳貴、文官,只能“另辟蹊徑”。

 不停地拿刀在人前揮舞,砍人,自殘,嚷嚷“我瘋起來連自己都怕,你們怕不怕”,以此壓製晉陽武勳、鄴城朝士?

 所以,李旿“超綱作答”,認為不僅父親需要“勢”,兄長(皇太子)也需要“勢”。

 但是,由皇太子掛帥伐周,是不可行的。

 皇太子是儲君,靠的是大義名分而不是立軍功來即位。

 若帶兵出征,勝,地位微妙(皇帝和皇太子之間的平衡,自古就是個很微妙但尖銳的問題,李旿沒敢深入說)。

 敗,聲望大損,地位堪憂,所以不能出征。

 若其他皇子掛帥,勝,對皇太子無形中形成威脅,還會分其“勢”。

 這一番剖析,讓李笠對兒子刮目相看:兒子進步很大呀!

 “你有何建議?”李笠問,李旿聞言有些猶豫。

 他倒是想了應對之策,但是...

 母親千叮嚀萬囑咐,父親在時,他和弟弟必然平安,若父親不在了,嫡兄即位後,一念,就能定他兄弟全家生死。

 現在若得罪嫡兄、得罪嫡母,日後,可是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孩兒,孩兒想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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