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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棟梁》第182章 優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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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後,開封行宮某宮殿,一場盛大的音樂會正在進行,入宮赴宴的文武官員們,看著眼前佔據整面牆壁、如山般高聳的管風琴,聽著轟鳴的琴音,隻覺震撼非常。

 此刻,樂師們演奏的曲目名為《許真君》,已經到了最後一章《定風波》。

 帶著徒弟們四處遊走、治水的許真君(許遜,又稱許仙),歷經千辛萬苦,斬殺興風作浪的惡蛟,造福萬民,於是證得大道,白日飛升。

 而管風琴那宏偉、震撼的琴聲,極其出色的襯托出許真君白日飛升的氛圍,讓人聽得如癡如醉。

 在場的聽眾,仿佛已經被琴聲帶到許真君飛升的現場,看著朗朗乾坤之下,一片青山綠水當中,祥雲大作,仙鶴紛飛。

 許真君負手而立,為七彩神光環繞,腳踏祥雲,扶搖而上,直上九天。

 曲畢,管風琴的轟鳴聲依舊縈繞在人們心裡,余音仿佛還要繞梁三日。

 以文學聞名天下的庾信,此刻意猶未盡,和其他幾位大臣,趁著樂師換場間隙,向坐在旁邊的音律大家沈重,詢問起管風琴的奧妙。

 沈重已經七十多歲,在蕭梁時期,曾用三分損益法,推算了三百六十律。

 如今參與管風琴的製作和調音,對這種巨大的樂器,有很深的了解。

 其發音原理,庾信等人已經知道,很好奇擁有數百根風管的管風琴,每管單音卻能靈活演化出不同的音位、音階,這是如何做到的?

 一言難盡,沈重只能簡要地說。

 管風琴的原理和構想,是皇帝提出來的,具體完善,則是由包括沈重在內,無數擅長音律之人,以及樂師,通過不斷地努力,才逐步將構想變成現實。

 管風琴的發音原理,和笛子相同,但是,笛子的音階可以靠手指來控制,管風琴不行,因為風管太多、太大了。

 如同一座小山丘般大小的管風琴,有數百根風管,琴師只能如同鋼琴那樣,靠著大量琴鍵來控制聲音。

 此外,每一根風管,還可以通過調節風門,來“切換”音色,譬如變得更加尖銳,或者更加沉悶。

 豐富的操作手法,還可以讓某根風管模擬出長笛、短笛、號角等樂器的聲音。

 沈重大概講了一下,庾信等人聽過之後,愈發震驚:這管風琴,可是比鋼琴還要厲害的樂器啊!

 如果鋼琴有爵位,止步郡王一級,管風琴,才是君臨天下的帝王。

 而且,管風琴的尺寸真是驚人,製作起來也不知有多麻煩,遑論調音。

 說到調音,沈重頗為自豪,他年紀大了,耳朵不好使,想要調音,其實是很困難的。

 但是,面對管風琴這種前所未有、更勝鋼琴一籌的樂器,他不服老。

 所以,經過許多次嘗試後,用一種比較特殊的辦法來“聽”音:

 嘴裡咬一根棍子,棍子的一頭觸碰風管。

 風管發音時會顫動,他由此“感受”到不同的聲音。

 同理,對“水琴”的調音,也是借助這個辦法。

 “水琴?水琴....”庾信沉吟著,回憶起方才《許真君》演奏過程中,某些特別的旋律。

 很快,他想起來了:“惡蛟即將現身時的旋律,有些詭異,莫非就是水琴的聲音?”

 沈重點點頭:“對。”

 庾信和其他幾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許真君》演奏到“惡蛟現”這一章節時,曲調要表現出潛伏在水中的惡蛟,鬼鬼祟祟靠近許真君及其徒弟的過程。

 這時的旋律,詭異而驚悚、空洞,讓人聽了,隻覺汗毛倒豎,隨後意識到,有妖怪要出現了。

 庾信當時用心聽,覺得這聲音仿佛是金石樂器發出的,因為某些音階類似於擊打發音,但又有撥弦的感覺。

 他很好奇水琴這種聞所未聞的樂器,打聽起來:“不知這水琴結構如何?它是如何發聲的?”

 沈重笑起來:“哈哈,這樂器的結構其實不複雜....”

 一番講解,眾人對水琴有所了解,又聽沈重介紹起許多新式樂器,隻覺手癢。

 這麽多新式樂器,可以演奏出愈發豐富、精彩的音律,怎能讓人不手癢?

 他們不約而同起了個念頭:改日,可得到樂府走走才行。

 眼見著下一場演奏還有一段時間才開始,沈重又說起修訂“禮樂”之事。

 因為有大量新式樂器出現,所以,自魏晉延續而來的禮樂制度,需要脫胎換骨般的“修改”,以此彰顯“新朝新氣象”。

 具體怎麽改,當然要集思廣益,但是,鋼琴、管風琴這種前所未有的複雜樂器,該怎麽挑起禮樂制度的大梁,還需要人們不斷地摸索。

 鋼琴的音色豐富,管風琴過之而不及,但是管風琴體積龐大,基本上只能在長期的固定場所演奏。

 那麽,管風琴在新的禮樂制度裡該怎麽“發力”,是個大問題。

 要知道,禮和樂,都是有場合要求的,禮,包含了朝禮、祭禮、凶禮等儀式,而伴隨“禮”進行的樂舞,也得貼近場合。

 雖然改革禮樂制度的過程中,還要解決一大堆問題,但白發蒼蒼的沈重,依舊興致勃勃。

 因為他堅信一點:“禮樂大興,這才是盛世的征兆!”

 。。。。。。

 傍晚,今日聽管風琴演奏聽得意猶未盡的黃姈,向李笠打聽起接下來的“宏圖大略”,想知道李笠要如何推廣管風琴這種樂器。

 李笠回答:“管風琴,更適合宗教場合,用來演奏宗教曲目,所以,你懂的。”

 黃姈聽了回答,驚訝道:“這,這...莫非接下來推廣的重點對象,是寺廟?”

 “還有道觀。”李笠補充,然後笑起來:“音樂的力量,可是很神奇的,宗教場所內,管風琴在音律上的強悍表現能力,可以讓信徒們愈發誠惶誠恐...”

 “想想看,那些有名的大寺廟、道觀,為了營造自家叢林的神秘氛圍,舍不舍得買管風琴?”

 “那,那這管風琴,你就打算拿來賺錢的?”黃姈隻覺自己對管風琴的美好期盼,被李笠的市儈嘴臉給弄破滅了。

 李笠搖搖頭:“賺錢的方式,多了去,若單單為了賺錢,搞這個,不劃算。”

 他知道黃姈接下來,會有許多問題要問,索性直接一股腦說完。

 “士族最喜歡講排場,裝...就是搞出各種繁文縟節,以彰顯自己的高貴、優雅,彰顯自己的與眾不同,彰顯自己的品味。”

 “那好啊,他們要講排場,我陪他們玩,把講排場的檔次,抬高一大截,其實就是提升裝...優雅的成本。”

 “他們總是說,詩禮傳家,行,我就辦印刷場,把書籍的價格降下來,辦教育,讓知識大眾化,讓庶族的知識文化水平大幅提高,看他們怎麽壟斷知識!”

 “家藏萬卷書,很厲害麽?各地書肆有各類成套書籍出售,只要舍得花錢,藏書十萬卷可是輕輕松松。”

 “他們講究說話用語,以洛陽雅言為貴,好,我就大力推廣洛陽話,讓軍中將士哼小曲都能用洛陽話哼,看他們裝什麽裝!”

 “他們講究琴棋書畫,好啊,我們來看看段位,你說下棋、彈琴厲害,不知專業幾段呀?”

 “他們講究雅樂,行,優雅的鋼琴,家裡得有吧?鎮場子的高檔鋼琴來幾套?琴師段位多少?能彈多少首高難度曲子?專屬調音師有沒有?”

 “他們家裡養著樂伎、樂師,平日裡娛樂、待客,好不愜意,行,以鋼琴等新式樂器為骨乾構建起來的交響樂隊,有麽?養得起麽?”

 “你說有?好啊,小型管風琴,有麽?沒有?沒有那你還裝什麽優雅?”

 黃姈聽著聽著,覺得不對味:知道你討厭士族的‘裝’,但用樂器折騰人這種做法,感覺和小孩子之間打架踩腳趾那樣無聊啊....

 “你肯定覺得我拿樂器來壓人,很無聊對不對。”李笠自問自答,“這不是樂器,是武器。”

 “改良的印刷術、造紙術是武器,科舉製是武器,累進田稅是武器,樂器,也是武器。”

 “並不是能殺人的工具,才叫做武器,軟刀子也是武器,樂器能在精神上,擊敗士族的所謂傲骨,你想想...”

 “士族能夠炫耀的,除了政治上的特權,無非就是經濟上有各種稅賦減免優待的大莊園,文化上的知識壟斷,以及家傳的高雅禮樂。”

 “我一項項拔掉,他們還能裝什麽優雅?在公共娛樂場所,花錢就能獲得一流的優雅享受,成本相對低很多,我稱之為‘大眾娛樂’。”

 “這樣的大眾娛樂,壓過少數人在豪宅、莊園內的自娛自樂,人們對士族的‘優雅’感覺,就算不會消失,但也會弱許多。”

 黃姈反駁:“可你說過的,天下絕大多數人口,都分布在鄉裡,就是所謂的...農村包圍城市。”

 “區區幾個大都會的大眾娛樂,如能壓倒各地莊園內的自娛自樂?”

 李笠搖搖頭:“你忘記了?士族的根基是什麽?是權力,或者說官位。”

 “接近中樞,接近權力,才是士族的根本,一如之前,晉、宋、齊、梁,士族們都聚居在建康或者周邊地區那樣。”

 “他們可以不為五鬥米折腰,對官職挑三揀四,但必須維持自己和家族的人脈,維持交際圈,所以不可能遠離權力中心,不能遠離京城。”

 “只有接近權力,才能保證他們及子孫後代的前途,如果遠走窮鄉僻壤,家族裡沒有當官的,用不了幾代人,就泯然眾人了。”

 “所以,士族必然跟著權力中心走,京城在哪裡,他們就在哪裡聚居。”

 “那麽,只要京城的大眾娛樂大行其道,無論誰,都能通過花錢,享受到最優雅的娛樂服務,士族們就很尷尬了。”

 “若要如以往那樣在家享受,就得花大價錢,給家裡的家樂‘升級’,開支驟增,但因為莊園的收入大減,他們能撐多久?”

 “若如粗鄙之人那樣,去娛樂場所花錢消費聽優雅的音樂,倒也可以,可士庶之別,怎麽辦?包場的話,開支也不小的喲。”

 “我把士族擺排場的成本大幅提升,他們靠著莊園的收入,很難跟上,那還怎麽優雅?”

 “沒有了文化上的壟斷和優雅,沒有政治上的特權,沒有經濟上的優待,士族們的光環,過得幾代人,還剩多少呢?”為了方便下次閱讀,你可以點擊下方的"收藏"記錄本次(第810章 優雅(續))閱讀記錄,下次打開書架即可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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