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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杯酒意氣長》第437章 海邊的少年
  海風習習,吹散了少年的一頭長發。

  用力收攏住被風吹得散亂的頭髮,以發箍箍成馬尾的形狀在腦後,項籍拿起了被他插在沙灘上的短劍。

  不同於北方的臘九寒冬,南海上仍然還如初夏一般溫暖。

  光腳踩在有些發燙的沙灘上,項籍身穿一套素色短衫,胸口處敞開,任由汗水在陽光下熠熠閃光。

  海邊的少年執劍起舞了片刻,突又停住,將劍身立起,持到面前凝視。

  鐵劍質地精良,打磨得極為光滑的劍身如同鏡面,將少年的面容映照得清晰可見。

  “為何突然停了,你在想什麽?”

  手握木枝的叔父項梁走上前來,面帶不悅。

  兄長不在,他這個做叔父的就要肩負起教育項籍的重任,怎能任由他浪費時日。

  不等項梁的木枝落在身上,項籍轉頭回答:“我不要學劍法。”

  看到項籍小臉上淌下的汗水,項梁忍了忍,終於壓製著湧上的怒意問道:“剛才休息過,是又累了嗎?”

  “不,是學劍無用。”

  “此劍法乃是我項家絕學,你父親憑借此縱橫天下,怎能說無用!”

  項梁氣得狠了,抬起樹枝狠狠抽打在項籍的背上,將少年的身軀抽打得就是一顫。

  可項籍雖然年幼,卻也繼承了其父的倔強,小臉雖已疼得皺在了一起,然而眼神仍是緊緊盯著項梁的方向,絲毫沒有動。

  “那父親如今在哪兒呢?”

  “你!”原本已經有些心軟的項梁聞聽此言更是氣得嘴唇哆嗦,“你今日不要吃飯了,去靈堂前跪著吧!”

  說完這一句,項梁將手中充作戒尺的枯枝擲在地上,轉身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了。

  隻留下少年項籍仍保持著方才的站姿,盯著叔父蹣跚的背影,眼中神光閃爍,不知在想些什麽。

  是夜,項梁按照醫士的吩咐為自己的傷腿換好傷藥,看了看已經黑下來的天色,想起一日都沒有進食的侄兒,心下到底有些軟了。

  想來在靈位前跪了這麽久,這小子也該知道錯了。

  將冷飯放到鍋中,添了把柴重新加熱,項梁走向了靈堂。

  叔侄兩人所在的海島並不大,靈堂也只是一間叔侄二人親手搭建的茅草屋而已。

  推開簡陋的房門,背對著門口的少年跪姿挺拔,似乎正看著兩個靈牌發呆。

  看到項籍跪得挺拔,項梁稍覺滿意。

  果然是我項家的種。

  粗糙的香桌上隻點著幾點熏香,幾縷香火之後,放置著一左一右兩塊牌位,上面分別寫著項燕與項榮的名字。

  在項燕為賊人謀刺之後,本就在留城之戰中身負重傷的項榮得知消息後箭瘡複發,也隨之去了。

  於是這個世界上,項梁就只剩了項籍這麽一個血脈親人了。

  無論如何,他也要將其教導成人。

  “你可知錯了?”

  項梁不知覺間放緩了語氣,沒了白日間那般凶神惡煞。

  然而,項籍似乎並不領情,“籍無錯!”

  伴隨著這聲擲地有聲的范康生,項籍的肚子卻不爭氣地交換了起來,讓他臉龐通紅。

  幸虧叔父站在身後,看不到他的表情。

  看著倔強的侄兒,項梁歎了口氣,“那你說說,為何不願意學劍?”

  “劍術無用,戰場之上就算殺得了十人,百人,如父親那般無敵於世,又有何用?”

  項籍伸手指著面前的牌位,不自覺帶上了哭腔,“還不是馬革裹屍,死後甚至連個牌位都不能放在故土!”

  項梁看著牌位上的名字,眼眶也不禁微紅。

  是啊,為國而死的項氏,死後竟連牌位都要立在遠離故土的荒島之上。

  楚國投降之後,受到打擊最沉重的當然要數屈氏,因為是“逆賊”一黨,屈氏全族都被流放到了嶺南。

  其次,就是項氏一族了。

  雖然沒有直接被大昭點名流放,但在留城一戰遭受了恥辱性實利的項氏被楚國定性為了戰敗最主要的責任。

  原本若是項燕仍在,當然不至於此。

  但在項燕身死,本該作為繼承人的項榮也隨之身死之後,項家失去了家族的頂梁柱。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項家封地是除了三大族之外最豐饒的。

  那麽在失去了能夠保護自己的力量,又被冠上了戰敗罪責的項氏,或明或暗,遭受到了楚國各族的侵蝕。

  莫說同為楚人,總會留一點余地。

  同類相殘,從來都最為血腥。

  若是黃歇仍在,項氏雖然也會遭受損傷,但當然不至於讓為國現身的項氏蒙受這等冤屈。

  然而黃歇的死,成為了對項氏的“清算”最肆無忌憚的理由。

  項氏失去了世代繁衍的土地,一半脅迫,一半也是自發性地逃離了故土,與屈氏結伴南下。

  就在南下之時,被自己守衛的國家棄如敝履而心喪若死的項梁遇到了一個人。

  這個自稱張良的人用項籍勸服了他,最後的項氏嫡系血脈不能在那樣一個地方成長。

  受張良的邀請,他們乘坐海賊的海船,來到了這個海賊的基地附近。

  或許是知道他們不願意與海賊同住,張良甚至體貼得讓海賊首領滄海君派人在這個離海賊基地島嶼數十裡之外的小島上為他們搭建了可以住人的茅屋,每五天還會派人送來補給。

  定了定有些失神的心靈,項梁握緊雙拳,恢復了過來,“但若不學劍法,你要如何為你的父親和大父報仇?”

  “學劍就能報仇嗎?”不過十歲的項籍咬著牙恨聲道:“殺死大父與父親的不是某個人,而是大昭。難道我手握三尺鋒銳,就能向大昭報仇嗎?”

  沒想到年幼的侄兒竟能說出這番道理,項梁有些驚喜,覺得不能將其視作一般貪玩怕累的孩童了,“那你要學什麽?要學文嗎?”

  話音剛落,項梁就覺得自己有些失言了。

  雖說項籍或許比尋常孩童早熟,但就讓他自己決定也太過不可能了。

  然而早已等著叔父這麽問的項籍立刻就回道:“書足以記名姓而已。劍一人敵,不足學,學萬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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