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毅還未來得及回答盧炯的問題,就被高進急促的報信聲打斷了。
然後聽八卦聽得正熱鬧的扶蘇與魏無月兩人就再沒繼續聽下去的心思了。
趙靈兒要生了。
詫異不已的蒙毅二人聞聽身後的動靜,轉過身卻看到了絕塵而去的公子。
然而還沒等面面相覷的他們反應過來,扶蘇便拉起魏無月飛奔到了大路上。
車架早已備好,高進劈手奪過了馭手手中的韁繩,親自為心急如焚的公子駕車,一路吆喝著令路人讓開。
高進軍中禦手出身,駕車技術高超,然而在他的催動下已經達到極限的速度卻仍不能讓扶蘇感到滿意。
此刻,扶蘇恨不能坐上高進射出的箭矢,飛向華陽宮。看了眼空空如也的直道和行人密集的輔道,扶蘇咬牙下令,“上直道!”
就算王上怪罪下來,擔著就是,他還真能把自己砍了不成?
高進轉頭看了眼公子,並未答話,隻猛又抽了駿馬一鞭,卻沒有依言傾斜馬頭上直道的意思。
扶蘇見狀勃然大怒,正要發作,卻發覺右手一緊,卻是魏無月緊緊拉住了他的手,眼神畏縮卻十分堅定,“非王上、使節、緊急軍報不得上直道。”
還有比這更緊急的事嗎?
但扶蘇知道無月說得沒錯,便是他再如何心焦也決不能隨意踏上直道,否則只會給人留下攻訐的口實。
扶蘇又深呼吸幾口,試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卻收效甚微。
他娘的,這條不可上直道的法律是不是也要改一改?至少緊急避險的情況下應該可以適用吧?
腦中胡思亂想不停,直到車架急停到了鹹陽宮門前,才稍稍清醒過來。
宮門口早有華陽夫人安排好的宮人接引,保證扶蘇等人一路暢通無阻。
宮人明白扶蘇的急迫,並未多言,只是轉身快步而走。宮中規矩森嚴,不得奔跑,扶蘇便也只能按捺著性子緊緊跟隨。
我要做爸爸了。
我真的就要做爸爸了。
眼前的實感與腦中的不真實互相交錯輝映,扶蘇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正在華陽宮的某處宮殿的外室中無意識地踱著步。
“公子還請稍安勿躁。”出言安慰的是一位須發皆白的太醫,“夫人身體康健,母子定會平安。”
扶蘇心不在焉地謝了兩聲,這才發現除了母親之外,一同等在室內的還有趙高,想來是受了始皇之命前來等著報信。
知道自己在華陽宮不受歡迎的趙高此時正如老僧入定,隻站定在堂下面無表情地專心盯著殿內,如同能透過厚厚的木板看到室內情狀一般。
如果是真的話,扶蘇希望他也能有這樣的能力。
“多久了?”又等了許久,扶蘇皺眉問道,一出聲後才發覺自己的嗓音不知為何變得如斯沙啞。
“不過一個多時辰而已,”華陽夫人安坐上首,“第一胎總是會久一些,不妨事的。”
眼見扶蘇仍是無頭蒼蠅一般在殿中來來回回轉個不停,夫人無奈道:“你要麽老實坐著,要麽出去轉一圈再回來,少在這裡晃眼。”
扶蘇不敢頂撞,只能悻悻然依言坐下。
然而沒能坐多久,扶蘇便又焦躁站起,又問了一遍,“多久了?”
這一次夫人沒再搭理他,回話的是之前出言勸道過的老太醫,“一個多時辰。”
“怎麽還是一個多時辰?”扶蘇皺眉不信,方才分明已經過去了至少一個時辰,張了張嘴卻未繼續出聲,隻又低著腦袋踱起步來。
這一次,跟在他身後一起愁眉苦臉踱著步的還有魏無月。
隔了老遠仍能間或耳聞的可怕痛呼令魏無月小臉煞白,隻覺世上沒有比這更可怕的酷刑了。
得,這下眼前多了兩個嗡嗡亂飛的蒼蠅。
華陽夫人揉了揉微痛的前額,指著門外命令,“你們兩個都給我出去,兩個時辰內不得回來。”
“母親……”
“出去。”
撒嬌無用,扶蘇兩人終究還是被趕出了門。
隨著殿門在身後閉上,扶蘇與魏無月大眼瞪小眼片刻,卻是想不出可以去哪兒,此時也沒心情去到哪裡去了。
於是一大一小兩個就只能哀歎一聲,坐到了殿前的台階上。
“扶蘇哥哥,生孩子是不是很疼啊,我聽靈兒姐姐叫得好淒慘。”魏無月顯然對趙靈兒的痛呼心有戚戚然。
“應該是的吧,據說這是世上最疼的事了。”扶蘇撐著腦袋,心不在焉地回道。
“比砍頭還要疼嗎?”
這是個奇怪的問題,但扶蘇仍是認真地想了想,“如果行刑人經驗豐富,斧子磨得快一些,一次性就砍掉腦袋的話,應該只會疼片刻時間。可如果一次沒砍斷,那就慘了……”
古代砍頭用的並非是影視作品中常見的砍刀,而是沉重的斧頭,因為斧頭重量大,更容易砍斷堅硬的脊椎。
魏無月想象了一下掉到半空中吱呀亂叫的腦袋,渾身顫抖,“咦惡……那似乎還是生孩子好一點?”
“也許吧,我兩件事都沒經歷過,只能猜猜看了。”
“真羨慕你們不用生孩子啊。”魏無月搖搖腦袋,將下巴靠在了蜷起的膝蓋上。
扶蘇聳聳肩,給出了一個緊繃的笑容,無論如何,這一場略顯詭異的談話令他的緊張感消去了少許。
嬴漺與嬴騏兩兄弟來時,看到的就是扶蘇跟魏無月兩人坐在台階上瞎扯的景象。
然後同樣沒溜的兩個人也加入了進來。
“這麽說的話,腰斬應該更疼。”嬴騏說有所思,“據說被腰斬之人還能活很久,甚至還能夠在地上爬一段距離。”
關於被腰斬之人還能存活一段時間這一點,扶蘇是相信的。
維持生命的重要器官都在上半身,因此受刑人在失血過多以前還能維持生命並不是太過匪夷所思的事情。
因哭廟案而死,以“好”、“疼”二字為遺言的才子金聖歎,據傳就在被腰斬之後蘸著自己的血一連寫下十三個“慘”字。
“那以此觀之,生孩子豈不是與腰斬一般疼?”
嬴漺接了這麽一句,讓場間氣氛冷如冰窖。
扶蘇沒好氣地瞪了嬴漺和壞笑著的嬴騏一眼,把兩人趕走了。
沉默了片刻,魏無月又冒出了一句令扶蘇哭笑不得的話。
“無月快十八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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