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聽越覺得不對頭,剛要打斷陳祖道,白晶突然在他身背後衝我擺了擺手。
我嗓子也是疼的厲害,明白她的意思,乾脆低聲對陳祖道說:
“我喉嚨太疼了,不想說話,你別吞吞吐吐,別再問我什麽。你跟白晶說吧。”
白晶立刻配合的說:“老祖,你先說說,你和呂信當年是怎麽認識的吧。”
陳祖道哈哈一笑:“說出來怪丟人的。不過,丫頭你不是外人。小弟……三七也……嗨,我就不廢話了。白丫頭,你去拿酒來。”
“混帳!你還敢喝?!”我低吼一聲,卻先把自己嚇了一跳。
撇去陳祖道之前的異常,按說以他的性格,絕對是很討喜的。
可不知道為什麽,我從開始和他正面相對,就對他有種莫名的反感。
對一個人有成見,是可以不需要理由的。
但陳祖道到底已經一百多歲了,我就是再煩他,也不至於直接對他開罵。
這要是讓我爺看見,非用頂門杠子把我給砸死不可。
陳祖道的反應更加奇怪,他不光不生氣,反倒笑吟吟的,用一種難以說明的異樣眼神看著我:
“不喝就不喝吧,我這不是……這不是習慣了嘛。”
他笑著搖搖頭,倒是沒忘了話茬,乾脆的說道:
“就我跟你認識那會兒……不,是和小弟頭回見面那次。那時候我就是去一富戶家裡‘打秋風’去了。”
想到他的身份,我冷言道:“是偷,還是砸明火(明搶)?”
陳祖道抹了把禿頂,嘿嘿笑道:
“我哪會在乎這個。這事我不常乾,就是白天見那戶人家欺負個叫花子,我看他們不順眼,就憋著夜裡過去,能拿著多少大洋無所謂,走的時候就把他們家宅子給一把火點了。我也不怕被護院的發現,砸明火就砸明火唄,他們又打不過我。”
他說的這麽直白,我反倒提不起氣來了,“為富不仁,你教訓教訓那家人也就是了,至於燒人家房子嗎?”
陳祖道兩手一拍,使勁搓著:
“燒房子是必須的,那樣才解氣。不過我沒想傷人。去之前我就想好了,我提了兩罐火油,在前後院同時點起火來,然後吆喝兩嗓子。那樣既燒不死人,他們也來不及救火。可我怎麽都沒想到,才一翻後牆進去,就被高手給堵了個正著!”
陳祖道說,那晚夜半時分,他剛提著火油翻後牆進去,就見小樓的陰暗處走出一個人。
當晚是月黑風高,但那人在黑暗中看來卻十分顯眼。
因為,那人除了布鞋是黑面兒的,上下都穿著月白色的褲褂。
看到有人走過來,陳祖道再是膽大包天,也稍稍一愣。
等到那人走近,看清對方的樣子,他卻是呆住了。
這人約莫二十出頭,個頭雖然不高,但氣度很是不凡。而且,細看之下,眉眼五官竟是比一般的女人還要好看。
(說到這裡的時候,陳祖道搓著手,刻意解釋說:‘我說他個頭矮,那是跟我比,其實他的個子,比大多數男人還是要高一些的。’)
白衣人走到陳祖道面前,淡定自若的往他身上掃了一眼,就隻低聲說了一個字:“滾!”
陳祖道緩過神來,聽對方這麽不客氣,也是來了氣,二話不說,隻把兩個裝滿火油的陶罐往地上一放,兩手一抻,輕易就抓住了對方的肩膀,將他像拎小雞似的提得雙腳離地。
白衣人臉色變了一變,
緊接著做了一個讓陳祖道絕想不到的動作。 他一鼓腮幫子,居然張口朝著陳祖道吐了口痰。
陳祖道看他的模樣打扮,就隻當他是本家的少爺。哪想到他會忽然來這麽一下子?
一口痰正吐在陳祖道左眼上,當時就把陳祖道給弄懵了。
他是懵了,可白衣人卻留有後手。一口痰吐在陳祖道眼睛上,跟著人懸在半空,一腳就踢在了陳祖道小腹下方。
(陳祖道苦笑說:‘我不像那趙鐵鍾,一身橫練,幾乎都沒有罩門。被踢上這一腳,當時就給我疼麻了。’)
陳祖道被踢中要害,頓時疼的松了手。
白衣人單腿才一落地,立刻再次橫掃一腳,踢在一個裝火油的陶罐上。
他這下用了巧勁,踢的時候罐子沒碎,砸到陳祖道腿上卻是碎了。
白衣人一隻手插進上衣兜裡,眼珠忽然一轉,笑著對陳祖道說:
“還打嗎?”
陳祖道疼的呲牙咧嘴,但他畢竟是盜門出身,一聽話頭就覺得不對,也低聲道:
“你是護院?”
護院就是早年替大戶人家保鏢的,趙伯清當時就是這一行的翹楚。
陳祖道可不傻,陶罐一碎,再看白衣人的動作,立即就想到對方接下來的後招了。
陶罐碎了,他被潑了一身火油。對方只要拿出個火折子, 晃亮了朝他身上一扔。他陳祖道不死也得燒成殘廢!
白衣人在和他說話的時候,確實也從兜裡摸出一個亮晶晶的東西。
(事後陳祖道才知道,那是洋鬼子的玩意兒,叫打火機,是洋人的火折子。)
見到白衣人的舉動,再聽對方話音,陳祖道就知道自己徹底栽跟頭了。
好在他想到,對方是本家財主請的護院。保鏢的達官本來就是江湖中人,對方沒有大喊大叫,也沒點火,而是低聲細語,那是看在同是江湖中人的份上,給夜盜之人留情面了。
見白衣人不言語,只是笑眯眯的看著自己。陳祖道哪還敢說別的。
“技不如人,我認栽了,你想怎樣?”
“呵呵,你以為我會對你怎麽樣?”白衣人笑著斜了陳祖道一眼,“在這兒等著,我給你找件衣服去。”
白衣人去到那小樓裡,不大會兒,就提了個包袱出來。
他把包袱丟給陳祖道,招手道:
“我有點餓了。這個時候,隔壁街的早點鋪老板應該起來了。他們家的陽春面不錯,你,換了衣服,跟我一起來吧。”
……
這白衣人,自然就是呂信。
陳祖道敘事能力絕不如白晶,但述說這些的時候,就跟背流水帳似的,快,而且清楚的很。
聽他說起來,反倒是比白晶說的更有意思。
他最多用了五分鍾,就說明了和呂信最初相識的經過。
然而,說者無心,我卻是不自禁的,想到了這當中最大的一個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