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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妄之證》第427章 再續前緣(一十二)
蔣四少那時已經和當地一名女子結了婚,市集中和一人錯身而過。

  那人忽然停下來,直直看了他片刻,忽然歎息一聲,說道:

  “可憐,可憐,可憐。”

  蔣四少好奇問道:“先生說誰可憐?”

  那人又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又再歎了口氣,“可憐你數年戎馬生涯,為國效力,家中人卻遭歹人謀害,含冤莫白。”

  蔣四少聞言一凜:“你認得我?知道我是誰?”

  那人搖頭,“我只是個替人算卦的,並不認得你。剛才和你一照面,看出你身披重喪。掐指一算,令高堂雙親,應該不久前剛剛離世。”

  蔣四少本是不信這些‘江湖伎倆’的,但一個人如果不知道自己是誰,那絕對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於是蔣四少當即將那算命先生請到了一個僻靜的面攤兒,懇請他指點迷津。

  那人當時也不多言,只顧埋頭吃了三碗素面外加一碟花生拌豬耳絲後,才說:

  “我從不白得他人恩惠,既然吃了你的,那就替你卜一卦吧。”

  說罷,口中念念有詞,片刻間,伸手進布袋裡取出一卷卦簽。

  展開一看,臉色頓時大變。不等蔣四少開口詢問,就把簽紙給吞了。

  他讓蔣四少莫要再多說,隻道:“他日若執意報仇,便還回到這裡找我。”

  說完直接就扛著布袋,一溜煙的跑沒影了。

  蔣四少愣了一會兒後,咧嘴苦笑:“虧我還是讀書人,倒是讓這江湖騙子糊弄了三碗面。”

  他當時隻以為自己被騙子故弄玄虛,蒙了一頓吃食。

  等到恢復記憶,回到家鄉探明情況後,才又想起了當初的‘三碗面’。

  面攤兒還在,他也真的在那面攤兒上,再次見到了‘三碗面’。

  ‘三碗面’又再讓他付帳,一如當年吃了三碗素面、一碟耳絲後,又隻撂給他一句話:

  “帶妻兒返鄉,安置好他們以後,再來此地。”

  蔣四少算是被闔家滅門,這仇恨大到足以衝昏理智。

  他就帶著妻兒回到禾前鎮落戶下來。

  安置好妻兒的生活後,便再次離家。

  這一走,竟是數十年沒再回來,沒再和妻兒相見。

  ……

  蔣布袋對我說:“我第一次見到爺,應該是四歲。他當時的打扮,呵,比我現在還破舊邋遢。可我在見到他的時候,並不知道他是我爺爺。

  這麽說吧,在我奶奶、我爹媽看來,我是在四歲那年,在村頭玩耍的時候,被一個背著破口袋的老叫花子給拐走了!這一離開家,就是十年啊。

  十年後,‘布袋爺爺’才又帶我回了家。我記得才一進院門,正在井邊洗衣服的奶奶,愣了一小會兒……接著一下子就跳起來,撲到了‘布袋爺爺’懷裡。哭得昏天黑地。

  等到我爹媽從田裡回來,幾下裡一說……我那時候才知道,‘布袋爺爺’曾是顯赫一時的、蔣家的四少爺、是我的親爺爺!”

  “然後呢?”我聽得有些入迷。

  皮蛋不止一次說過,我這人有時候就跟腦子長在屁股上似的,腦仁兒跟痔瘡一般大,耳朵像豬耳朵,卻是長在心上。

  皮蛋本來就有點小邪性,這種夾雜南方玩笑內容的‘埋汰話’,我是聽不大懂。

  大致就是說腦子不夠使,好奇心還重的意思吧。

  蔣布袋此時坐在長椅裡,已經有點沉浸在回憶當中的感覺了。

  聽我追問,乾咳了兩聲才說道:

  “跟著‘布袋爺爺’,呵,就是我親爺爺回到家的當晚,一家人吃了頓團圓飯。飯桌上,爺爺跟我爹說:‘咱家的仇,不報了。但有一事,你且牢記,我們老兩口死後,絕不能並骨合葬。你就隻把你娘,出嫁時所戴的那個珠花,給我做陪葬吧。’”

  這話過後,一家四口當晚又再說了什麽,蔣布袋沒有細說。

  隻說第二天一早,蔣布袋和爹娘起床後,就見蔣四少和發妻並排躺在床上,手牽著手,雙雙安然而逝。

  ……

  說到這裡,蔣布袋長歎了口氣,“唉……人活一輩子,有幾件事是能照自己事先想象那般順利的?”

  我彈了下煙灰,“沒按老爺子說的辦啊?”

  蔣布袋點點頭:“還是並骨合葬了。你應該也想到了,蔣四少最後一次離家出門,是跟著當初那位市井奇人學法去了。我被‘拐走’的那十年,也是得傳授去了。

  爺說死後不和奶奶並骨合葬,是想犧牲二老的來世福蔭,換取我這布袋傳承的一世安樂生活。可是,別說我爹媽不想讓二老死後分穴。就是我在當時,也竭力主張二老並骨啊!”

  “結果就是……”

  “結果就是,我成了現在這副德性,並且沒有自主改變生活狀況的能力。”

  我眼皮一跳:“自主?”

  “嗯,爺爺不讓我們再追查蔣寶涵的事,卻單交代給我一件事。這件事我不能說,但是一直在做。”

  我聽出蔣布袋是在顧左右言它,變相追問:“蔣寶涵惡貫滿盈,怎麽能活那麽久?老天真不開眼啊?”

  蔣布袋微微一笑,“十爺,別再套我話了。 我是人,我就隻想,有朝一日,安欣嫁人、生子……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我就想遠遠的,看著她,看著外孫、外孫女,活的幸福。”

  話說到這份上,我是真不能再‘咄咄逼人’了。

  “那這二狗蛋……這死猴子……”

  問題又回來了。

  跟蔣布袋聊這麽半天,我是悠然神去了,可到底還是沒說清楚,他讓我把個死猴子,連同蔣寶涵的靈牌供在家裡是怎麽個意思啊!

  我跟皮蛋結婚那會兒,真是翻修了一下房子,把跟皮蛋她們家原來隔著的院牆打通了,還在中院兒一角新給栓柱蓋了間‘上好’的狗窩。

  我可以再在旁邊搭個‘屋’,地底下埋死猴子,上頭擺蔣寶涵的靈牌。

  我能忍住膈應,但不能保證栓柱會不會把靈牌當成狗玩具磨牙,更不能保證它會不會把二狗蛋的猴屍刨出來叼著到處晃蕩啊!

  蔣布袋本來一副很疲憊的模樣,這會兒像是歇過來了,腦子也變得清楚起來。

  見我盯著他,他想了想,又一次壓低聲音對我說:

  “必須得供!再為難,也得供!十爺,他能幫你啊!”

  “你說什麽?”

  我要是沒記錯,在他跟我說話期間,已經是第二次出現一個稱呼了

  ——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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