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向南話音未落,顧海濤竟又再回應:
“我一定會好好對你,可是你為什麽不給我機會啊……”
說著竟嗚嗚的哭了起來。
童向南歎息一聲,讓我先過去把他扶起來。
顧海濤還在醉夢中,蜷縮在地上像個大蝦米,滿臉淚水鼻涕,既狼狽又讓人覺得可憐。
我和二胖把他抬回沙發上,替他擦了臉。他依舊酣睡,但表情十分沉痛。
童向南說:“除非是受過特別訓練,否則很少人會在睡夢中說謊。”
我想了想說:“顧海濤的老家,離那種方言的所在地,超過兩千公裡。”
童向南點了點頭,“看來這件事的確很不尋常。”
“叔,你剛才說的那是哪裡話啊?”二胖從剛才就一直是鴨子聽打雷。
“是西南某地的方言。”童向南深思片刻,“我想這件事還是從頭說起比較好。”
童向南說,去年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他曾為一個富商做過深度催眠。
整個過程中,富商的潛意識一直在和另一個人對話。
他對對方的稱呼是——巧梅。
富商本人說的是帶有南方口音的普通話,巧梅說的是西南某地方言。
童向南至少三次想要利用語言,將富商的意識帶到別的關注點上,但都沒有成功。
催眠過後,童向南告訴對方,他的精神已經有病態傾向。富商也認同這點。
然而,這個時候,卻發生了一件很不愉快的事。
富商忽然問了一個,聽上去和心理學不相乾的問題。
——人死之後,會否轉世投胎?
童向南對我說,如果換了其他對象,他倒是很樂意跟人討論這個問題。因為,他曾見過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擁有百年前的記憶。
但在當時,他已經判斷出,富商對亡妻已經思念成疾。為了不誤導病患,就一直技巧性的回避這個話題。
哪知富商不但對這個問題很執著,而且本人的脾氣相當不好。見童向南再三的‘顧左右而言他’,竟當場拍桌子翻臉,大罵童向南是個故弄玄虛的騙子。
童向南也不是泥捏的菩薩,光火起來,反唇相譏說對方已經病得無可救藥。
一來二去,雙方竟動起了手。
最終還是警察到場,一場風波才得以平息。
說到這裡,童向南歎了口氣,“那家夥是混蛋不假,但回想起來,那時候我的心理也已經開始出現偏差,不然不會做出那樣不專業的舉動。”
我默然不語。
去年夏日,童麗茹的事還歷歷在目。想來那時候童向南已經對妹妹的精神狀況起了懷疑,所以受到了影響。
童向南說:“你剛剛倒酒的時候,我突然回想起當初的細節,所以才試著說出那些話。而那兩段話,都是出自‘巧梅’。”
我問:“那你現在肯定,顧海濤變成了那個富商?”
“你這麽問,就說明你對此也有很深的疑惑。”童向南笑笑,“我不能說一個人會變成另一個人,但我肯定,以那個富商的脾性和他對妻子的感情,他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拿他和妻子的事惡作劇。”
童向南忽然指了指我的手機,“剛才那四個6的號碼,就是那個富商的。”
“你聽了電話錄音了。你怎麽看?”我問。
童向南立刻說道:“就一句話——子女覬覦產業,但因為‘老頭子’立了遺囑,無法達到目的。”
想起在面館時的情形,我問:“那個富商年紀很大了嗎?”
“今年整五十歲。”童向南拿起手機,撥出一個號碼。
電話接通,他對著電話問道:“老詹,
你知道駱寅生現在的狀況嗎?”片刻,他掛了電話,對我說:“駱寅生就是那個富商,我朋友說,他去年八月份出了車禍,失去了行動和語言能力,現在還待在療養院。”
駱寅生……
我肯定以前沒聽過這個名字。
無法行動……
那又是誰用他的手機打給我的?
為什麽要打給我?
童向南輕易就猜到了我的疑問,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說道:
“如果你有興趣追查這件事,我可以讓老詹幫忙,帶你去見見駱寅生。”
我剛想說沒興趣,二胖忽然撓頭道:“駱寅生?‘YIN’字怎麽寫的啊?”
“唐伯虎,唐寅!”我說。
“想起來了!”
二胖猛一拍腦袋,從兜裡掏出紅帖,打開後遞到我眼前。
帖子上赫然有著一個人的名字——駱寅生!
我沒對童向南解釋紅帖的事,就說我和二胖可能真得見見駱寅生。
童向南雷厲風行,當即打電話安排。
看顧海濤的情形,天黑前未必能醒過來。於是我和二胖決定吃過飯便出發。
老詹是一家新媒體公司的負責人,和童向南是極好的朋友,同時也因為商業往來, 跟駱寅生有相當的交情。
和老詹見面後,在去療養院的路上,我又向這個開朗樂天的中年大叔對駱寅生做了更多了解。
“老駱這個人其實真不錯,就是脾氣太大。就前年夏天,我們哥幾個去夜市吃小龍蝦,幾個小年輕的喝多了找茬,對方才罵了一句,老駱就用酒瓶子給對方開了瓢。”
老詹笑著搖頭,“你能想象,四個公司老總、中年大叔,跟一群十幾二十歲的小年輕當街大打出手,被一起帶到派出所是什麽樣的情形嗎?”
說話間,車開進了療養院。
才一下車,一個二十五六,穿戴很是素淨的女人便迎了過來。
“詹叔叔!”
老詹笑著跟她打了招呼,給我們雙方做介紹。
“這是老駱的兒媳,小張。”
“這是我兩個侄子。”
對方禮貌的向我伸出手,“您好,我叫張雪莉。”
“我叫三七。”我和她握了握手。
“三七?這個名字很特別啊。”張雪莉笑道。
二胖也向她伸出胖手,“我叫趙來福。”
“您好。”
張雪莉和老詹在前面走,二胖在後頭小聲對我說:
“這張小姐挺有氣質的,一看就是大戶人家、書香門第出身。”
我冷哼一聲:“得了吧。”
我已經聽出,張雪莉就是電話裡的那個女人。
那時候,她的口氣和現在可是判若兩人。
另有一點,讓我覺得怪異的是,當我和這個女人面對面的時候,我腦子裡沒有浮現出關於她的任何畫面,卻忽然想起了,蔣寶涵下葬時,我在城門樓子裡看到的其中一幅壁畫……